1.
《重生小确幸》是一个颇有“迷惑力”的翻译。如果不是认真地看完了整部电影,单从剧情简介和这个片名,我估计会理所当然地将它当成是一部有关死而复生的简单喜剧,从观影列表里拿掉。
看完全片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小确幸”这个从村上春树的文字里直译过来的日语词,其实反而把电影的内涵意指说得小了。
“小确幸”指的是那些存在于生活中的,微笑而确定的幸福感。但原片名《Momenti di trascurabile felicità》(可以忽视掉的开心、不高兴的时刻 by谷歌),所表达的含义以及带给我的感触,绝对不是“小确幸”所能概括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给这篇影评起这样一个标题。
因为真的反倒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才让我们有实感地活着。
至于为什么这部电影会给我这样的感觉,我慢慢讲给你听呀。
2.
在分享有关这部电影给人的深度感悟之前,先聊点儿基础的观影感受吧。
印象里确实不常有意大利电影在院线放映,所以听到电影里的意大利语对白时,一瞬间居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可能也是因为在欧洲语言里,意大利语确实很富有有音乐感的缘故吧。
电影的拍摄地在巴勒莫(Palermo),这里也是西西里自治区的首府。这座可以上溯到腓尼基人时代的古老港城,拥有着来自数个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甚至是不同美学意识的王国留下的无数美丽古迹。
如果要细数诞生在这座城市里的艺术杰作、精美建筑、闻人名家、重大事件,恐怕可以列出一张超长的清单。所以这座城市几乎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欧洲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们热衷的一大旅游胜地。
至于为什么我知道这些,因为看完电影的第一瞬间我就马上去搜索了,我太好奇电影里的这座城市到底在哪儿了,它实在太美了。
如果西西里旅游局有兴趣,我觉得它们真的可以把这部电影里的城市风景全部摘出来剪成一个宣传片。
广场上王国时代留下的雕塑喷泉、街角宅邸上复杂的浮雕、壮丽的海岬和港口的帆船、葡萄藤覆盖的酒吧天棚,像是从油画里直接拿出来的街头咖啡馆、肃穆的教堂前空旷的石板道……
除了少数几段情节,整部电影都充满着那些真的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受到“美”的画面。
3.
看到网上说,这是一部很有意大利式幽默风格的电影。
我并不了解意大利式的幽默到底指什么?如果英式幽默是绅士们的冷笑话,美式幽默是德州红脖子们超直接的脱口秀段子。那我想,意大利式幽默可能就是那种——对再紧要的事情都能轻松调侃,而且随时随地都可能顺便开个车?
毕竟在我印象里,意大利人主要是靠两件事维持生命的,意大利面和爱情。
这种“意大利式幽默”几乎贯穿了电影的全程。
比如开头,主角骑着自己心爱的小摩托一路狂飙,结果不幸车祸遇难。坐在“天堂前台”等着排号分配去向时,他跟旁边同样在等位的胖子谈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死。
男主:“哎,人生总是有这些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意外”(大意)
胖子:嗯,我懂的。(露出神秘微笑)。
然后举起了只有在玩某种Play时才会用到的,有着粉红绒毛边的手铐
我就说这里,懂的都懂。
说起来,这部电影的故事缘起,其实也来自于这种“意大利式幽默”。
男主不幸车祸遇难,但是工作人员发现,自己在计算男主寿命时,漏了一个参数——男角每天都在喝的蔬菜汁。
所以让他早死了1个多小时。
作为一个能把意大利面精确分类到比意大利城市还多,给战斗型军粮都能配上餐前酒和各种餐具的“严谨”民族。
这1个多小时肯定得还给主角,所以他就这样被暂时放还阳间了。
不过,在还阳之前,他们还不忘继续玩一下这个梗。
“你们人类居然真的相信蔬菜汁”
“你们居然还相信放生姜进去真的有用”
“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段子在电影里真的有太多太多,但为了不剧透过多,我就不再列举了。
总之,除了意大利炮以外,日常概念里所有和意大利有关的元素,我觉得都能在这部电影里反复地看到。甚至是,我并没有故意在暗示的某种内容。
假如你是欧洲文化或者直接就是意大利文化爱好者,那这部电影你可能还得再多加一颗星。
4.
一不小心就说远了,让我们回到这篇影评开头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我觉得“小确幸”不足以涵盖这部电影的所指?
为什么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才让我们有实感地活着?
我看有不少人都把剧情概括成了,一个花心的男人在死而复生后仅剩的一小点时间里,重新关注了自己从前忽略的小小幸福,最终发现幸福其实都在身边。
这么概括倒也没错,只是如果就这样理解这部电影,那观后感可能真的就像译名的画风一样,变成了“风景片+网大。”
男主保罗这人,乍一看的确好像是个“地中海头号海王”,毕竟什么人才会在死而复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脑海里深情回忆和各种前女友、情人们的故事呢。
(那个说意大利人的同学请你出门罚站)
电影里真正有意思的是,保罗为什么会是海王,他死而复生之后,又为什么总在回想这些事情。
保罗有个特点,他总是在好奇,总是在注意一些特别没有意义事,而且经常就冒出一些特别匪夷所思的结论。
他很爱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们,但同时,他又总是在和不同的人调情。他特别容易着急,做什么都要赶时间,什么都想去做,总想体验更多的东西,总在怀疑当下的生活是不是更好的。
但做到最后,直到死,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
这个状态很让我有共鸣的,我觉得当下太多人都是这样。
就像现在流行说的“内卷”,或者最近每个群里都在发的“早安打工人”,越来越多的人其实陷入了和保罗同样一个状态:
内心虚无,每天都在做各种的事,获得各种结果,然后这些或好或坏的结果催生了更多的虚无。大家总是在加速,去感受,去体验,去获得。
但事情做完了,好像也就是做完了,内心毫无实感。回头望去,唯一有实感的就是,日子又过去了一天。
5.
电影用了一个奇幻的方式,解答了保罗的问题。
保罗还阳的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在这个时间里,他除了去见见自己身边的亲人,去楼下的酒吧和基友们看几分钟球赛,和自己的孩子们说说话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
刚刚重返人间的他特别焦虑,时间的每一秒流逝都让他疯狂,但他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这最后的一点时间,承认在这个时间里,自己除了和身边的人再待一会儿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他静了下来,接受了这一切。
结尾有一个很打动人的情节。保罗的女儿一直有点叛逆,而且也不愿意理保罗,回到家的保罗只剩下了最后十几分钟,他希望和女儿呆一会儿,但是女儿却要他和自己玩一个桌游。
一个保罗买给她做礼物,却从来没有和她玩过的游戏。
一个有关于家庭的奇妙历险。
女儿第一遍念规则时,导演刻意地在画面和声音上强化了时间流逝的感觉,保罗的确也很焦虑,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用这一点宝贵时间和女儿玩这个游戏。
在游戏的过程中,保罗和女儿讲起了自己和妻子相恋、分手又再度复合的故事(故事同样有点意大利无厘头)
故事打动了女儿,女儿也几乎是在电影里第一次显得真正喜欢起了自己的爸爸。
保罗以为时间过了很久,但女儿说,才过了五分钟。
只是慢下来,真正地和身边人的说五分钟话,就足够让人有一种时间过了很久的感觉。
6.
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小确幸”,不太足够传达电影的意指。
因为小确幸,是那些我们可以称之为幸福感的东西。它们小,但确实存在,它们是可以被发现的,能被明确定义的幸福。
但这部电影里,保罗所重新发现的感受,其实更多的是原名里所说的:“可以忽视掉的”、“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刻”。
看见这些细微的存在,感受这些点点滴滴,你就会有生活的实感。
只去追求某一种东西,无论你跑多快,得到多少,你永远都会像那个不断在恋爱、不断在调情、不断地在各种生活中游离奔走却始终得不到内心充实的保罗一样。
找不到生活的感觉。
但慢下来,哪怕是强迫自己稍微地去体会一下周遭的各种人情因果、喜怒悲欢、寒暑冷热。
都可能会让你战胜更多的虚无。
所以,我不愿意把这部电影单纯地定义为治愈系或者轻松喜剧。
我觉得它更是一部“自我发现”式的电影。
7.
更多的感受,我想还是留待你看完电影之后自己静下来慢慢体悟吧。
最后我想再提一句的,是电影的结尾。
重生后的保罗,拿着鲜花准备和全家来一场浪漫的晚餐,这时他突然收到了某位老相好的短信,约他相见。
保罗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只是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晚饭时分,窗外灯火明亮,照在古老的屋檐上,保罗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这真的是把全片立意拔得更高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