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纪录片《天梯：蔡国强的艺术》，和14年在当代艺术博物馆看他的个展《九级浪》一样震动，后者是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就像留言角的儿童留言本中，有个小孩写的那样：“炸出来的画，看完后像被炸了一样。” 前者和看他的传记《蔡国强：我是这样想的》一样，是一种心灵的震撼。

烟火艺术家的蔡国强是一个纯纯粹粹的艺术家，他的创作没有伟大的理想，不附加社会功能价值判断，仅仅只是出于一个艺术家冲动朴实的内在表现。那个冲动里有孩童的天真。是的，他就是一个在广袤天空下世界各地独自放一蓬烟，企图和外星人对话的小男孩。所以他的作品更多体会到的是人与环境的关系，人与宇宙的关系，人与外星球的对话，人对天空之外不可见存在的渴望，人在这宇宙中的融合和位置。

他想做一个天梯项目，要在高空中，吊一架软梯，一架高耸入云的“火梯”，伸向他看不见的外星球。这是他凌空问天的终极，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做了四次失败了四次，他的太太说：“这个太烧钱了，真的太烧钱了，这里需要花钱，那里也需要花钱，一直成功不了，而且能看到的人还很少，可是国强太想做了，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给奶奶看一眼。”

是啊，这种指向云上的虚无，那瞬间的灿烂辉煌，只为了给地上的一个人看，他卧病在床的百岁祖母。那是他人生的出发点，也是他人生最深刻的眷恋。天梯伸向的是云上的虚无，到达的却是它起源的地方，他创作的初衷，他在这片土地上，眷恋的一切。他少年在海边看到的星空，他对天空的希冀。十年浩劫，他帮嗜爱读书的父亲焚烧藏书时，目睹墨蝶飞舞的惨烈；他独闯天下，在烟火中得到的解放。他的作品是超前的，可是不会让人产生漂浮感，因为那里面有吸附的传统文化，有根系，有心灵依托，有乡土与历史的支撑。他做的就是设法让现代艺术与村落文明协调。

这样的纪录片，这样的人物传记，和我看杨绛的《我们仨》《将饮茶》，张大春的《聆听父亲》、齐邦媛的《巨流河》、淩叔华的《古韵》、任祥的《传家》有同样的触动，打动我的，都是那种诗书传家的中式氛围，那种典型中国家庭背景的气味。那种对根系、血缘、家族、日常秩序的尊重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