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光影的过程，其实是一个静心与发现的旅行。
比如，阿尔伯特·罗德里格斯的《神秘沼泽》（又译《沼泽地》2014）。放了半年多，忘了看。记得十多年前有一部阿根廷电影《沼泽》，只是剧情大相径庭。当然，看不过来堆成垛的电影太多。时间不够用。一天平均两部，一年也只能看700部左右，且精力也不比过往，可连着看。
《沼泽地》让我想起挪威电影《失眠症》和韩国的《杀人回忆》，其质地更接近《失眠症》，着力点不止于破案，还尽力刻画帕德罗与搭档胡安的心理层面上。当然，被无边的沼泽、金黄的稻穗和野性十足包围的小镇，都与影片总体的迷思基调相一致。 来自马德里的侦探帕德罗被当地警察胡安视为“英雄”，而胡安在帕德罗眼里则难以辨析与归类，好坏都掺合在一起。二人在破案进程中，也玩起了小小斗法的心理游戏。
1980年9月20，正接近秋收的季节。艾丝特蕾亚和卡门这对亮丽姐妹，以及出外打工的贝尔特丽丝先后被害于瓜达尔基维尔流域的沼泽，让初来乍到的帕德罗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之后，二人无头苍蝇的乱撞一气，如深隐泥沼苦苦泅渡而无法上岸。属于上司却要求在秋收前必须迅速破案，否则无法交差。
作为当地人的胡安则心事重重，他所要面对的不只是几宗杀人案，而是要面对整个暴戾之气的小镇，毕竟帕德罗可以甩手而去，他却没有回旋余地。他的隐秘是作为一个人性与生存的莫大沉痛。有摄影记者向帕德罗提供胡安当年在独裁者专制时期，带头枪杀过少女，且折磨过上百示威者，其不法行为被记者称为“黑乌鸦”。而胡安却否认当年有过射杀少女行为，辩称那是别人干的，与他无关。孰是孰非，莫衷一是。
但凶杀案情却愈来愈复杂。被害少女的父亲罗德里戈私藏并贩卖了毒品，所得已悉数花光，这也视为被报复的可能。但黑社会却否认加害了那一对姐妹，他们声称只要钱。另一个花边新闻，则是花花公子式的帅哥奎尼，名符其实的“采花大盗”，继续为所欲为，毫不收敛，仍逍遥法外。而当地的另一大黑势力的头头阿方索也被怀疑与案情牵涉。但帕德罗他们却被当地上司忠告不得再予追究。 后来，在小旅馆打杂的中年男人塞巴斯蒂安临时居所，发现了他折磨这些被害女孩的证据。
沼泽地的追捕过程中，帕罗德和胡安双双受伤。胡安忍着巨大伤痛猝不及防地捅死了狡猾的塞巴斯蒂安，救了帕德罗，也救了被折磨得遍体伤痕的少女玛丽娜。而这系列少女被害案的盖子，似乎并没有真正揭开，仍有诸多迷雾还继续笼罩着。最后，奎尼被逮捕，痊愈的胡安继续在酒吧找女人开心，帕德罗对胡安的疑虑仍未释怀。
影片的细腻之处也在于此，所呈现的各色人微妙、幽暗又纠结的矛盾心理。其实，本身这三起凶案并不隐晦，难的是无人配合或者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链，都是碎片化的零打碎敲，无法构成整体。原因就在于帕德罗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巨大迷宫般的小镇。这儿固化的民情决定了这儿的民情生态，屡屡发生这样的凶杀案也就不足为怪了。他们的迷茫映照着沼泽上空的落日余晖。
悬念丛生的影像，束手无策的办案人员，暗处涌动的势力黑手，让影片自始至终弥漫着哲学式的追问：谁该为这系列凶杀案负责？是旧的佛朗哥独裁政权，还是刚刚诞生的民主制度？抑或小镇千百年来积弊的刁钻民风？实际上，前因后果，皆互有关联。很多情节都是点到为止，毫不拖沓，很见功力。
影片的摄影也极有特色，中远景恰到好处，让人淹没于无边的泥泞沼泽及芦苇丛中，从中透出案情的玄秘与人的微茫。片中有一个细节，被害少女的母亲开车载着少女玛丽娜，跟胡安在沼泽边见面。之前，胡安久久伫立在一座十字架的墓前凭吊，想必墓中就是当年那位被射杀的少女。而这位母亲告知他玛丽娜近日被奎尼及另一个男人一起性侵。告别时，这位母亲握住胡安的手，显露出极其不舍的暧昧情形，情人关系显露无遗。
这种能引起回味的留白处处可见，真是沉着不拘的高手。 胡安在卫生间以及面对镜子中的自己，其表情透露出对自己的不满与自卑，这种由远及近的隐痛随处可见。倍感无可奈何的他却要耐着性子跟着搭档追索下去。帕德罗却是小镇的一个过客，一个忧心不已又五味杂陈的人影。当最后他们来到酒吧，胡安的嬉乐与佩德罗的僵硬，恰恰形成反向的错觉人生。看似胡安已放下一切不堪，而佩德罗却背负着案情的“十字架”，其实，这只是心性的不同，并无多大的真实反差，这也正是影片独到的着色及绝妙之处。
影片所涉及的点与面相生相融，拨出萝卜带出泥，极其恰切而独到。其冷峻、幽深及痛楚的镜感，堪称近年来不可多得的优质影像。西班牙电影与葡萄牙电影一样，总会带给我们别样的风味。我更关注阿莫多瓦等名导之外的影像。他们有的寂寂无名，默默无声，却立足现实，钟情魔幻，又极其缜密细致。说白了，不会让观影者失望。
有时，我在想，一百二十年的光影深触，铸成了欧洲电影的各自特质，可谓相得益彰，哪个都让我不舍。比如，意大利电影的幽趣、法国电影的随意、德国电影的严谨、英伦电影的绵密、西班牙、葡萄牙电影的魔幻、北欧电影的冷寂、东欧电影的深蕴以及巴尔干电影的凛冽……凡此种种，正好构成了欧洲电影板块的总体基调，绚烂又多元，相互渗透，又各自独立。驻足过后，真是令人再三寻味而心花荡漾。只是搜罗不已，也无法穷尽。
2016、3、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