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播火录》如何成就“科学不朽”

曾庆瑞2015年06月12日14:07 来源：人民网-科技频道

我看电视纪录片《播火录》（第一季）的这10集，在思想上感受到的震撼，艺术上接受到的感染，非同寻常。

从片名“播火”，很容易联想到普罗米修斯把天火偷盗到人间来的神话故事。在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是最智慧的神明之一，名字就有“先见之明”的意思。他盗火，是因为宙斯拒绝向人类提供生活必需的最后一样东西：火。普罗米修斯设法窃得了天火，偷偷地把它带给人类。于是，火使人类成为了万物之灵。为此，普罗米修斯不得不永远受苦来接受宙斯的严酷惩罚。因此，人们又常常把普罗米修斯比喻为成全他人而宁愿牺牲自己的人。人们对它的赞歌之一就是他让漫漫黑夜跳跃希望的火苗，让蛮荒时代沐浴文明的曙光，甘愿触犯天条也要救人类于水火，深受酷刑却无怨无悔；是他给人类带来火种，送来光和热，给予人们生生不息的精神火种，送来人类新的纪元！

这部纪录片里说到富兰克林和电的时候，就说了“从天上盗下来的”，人们完全可以认同，创作者的自始至终的创意就是，科学家们继承发扬普罗米修斯的行为和精神，在人间“播火”以传承文明。可以说，它其实就是在把那些为了科学而奋斗而献身的科学家们，当做是现代的普罗米修斯在歌颂。

在《在科学的入口处》这一集，我们看到了科学史上许多大无畏的先驱者，像牛顿把锥子插进自己的眼眶做光学实验，富兰克林“接引雷电下九天”，雷奇曼在球雷爆炸中殉职，赫斯10次乘气球飞上重霄发现宇宙线，还有戴维、舍勒、本生和莫瓦桑在化学试验和寻找新元素中不避艰险，巴斯德、富斯曼和灿若群星的医生与科学家为人类医学进步出生入死，我们不能不向所有为科学进步做出牺牲的先驱和英雄深深致敬。用马克思那句“站在科学的入口处就像站在地狱的入口处一样”的名言警醒自己，我们不能不再一次思考这些科学家们的利他行为的意义和奉献精神的价值。作品的解说词说：“这是个传统深厚备受尊崇的群体。他们以探索自然奥秘构建知识体系为宗旨，以忠于客观事实遵从逻辑自洽为操守，平日在书斋中凝神静思，在讲坛上放言高论，在实验室寻踪觅迹，而一旦真理召唤的时候，又能以特有的胆略和勇气冒险犯难，甚至甘以身殉，不惜献出宝贵的生命。”跟着这部纪录片回眸科学史，我们看到了太多的献身者远去的身影的时候，怎么能够忘记每一位曾经奉献的科学勇士科学英雄和科学先烈。这些先驱应该是我们这一代和子子孙孙的后代科学家的学习楷模。除了对于广大科学家们的积极引领作用，对于当今一些如同恩格斯指出来过的，人性在金钱统治下完全异化了的，一些追逐名利以致不惜弄虚作假腐化堕落的所谓科学家们，还真的是一记鞭策他们猛醒而后向着科学回归的猛掌！

再看《人生有银》这一集，看诺贝尔、索尔维、卡文迪许、海尔、叶凯士、胡克、卡内基、哈佛、霍普金斯、斯坦福、珍妮、史密森尼等企业家和富豪们，捐资和集资办大学、办研究院，推动科学进步的故事，我们完完全全接受并且认同了一个朴素的理念：赚钱只是机会，花钱才是学问。历史为我们树立了很多榜样，有的人死了，但他的钱活着，并继续实现自己的梦想，因为科学不朽，当个人财富融入人类的科学事业，也将会千古流芳，与世长存。这可以警醒当下中国的亿万富翁们，当着你们挥金如土奢靡成风的时候，可以想想那些为人类科学的发展而倾其所有的先贤们了。

这两集还有一个故事极具现实的警醒意义和作用，是1930年的普林斯顿研究院。《播火录》说，先后荟萃在这个研究院里的科学前驱有爱因斯坦、范布伦、诺依曼、哥德尔、奥本海默、狄拉克、拉比、盖尔曼、戴森、波尔、杨振宁、李政道、陈省身等等，真可谓名声如雷贯耳，光彩耀眼欲盲。我特别为之震撼和感染的是，《播火录》是这样描述他们的生存状态和文化心态的——“不受世俗羁绊，不为生计担忧，不用讲课授徒，不需述职尽责，这里唯一的使命，就是天马行空地思考。”作者感慨系之不由得不发出一种声音说，这里，难怪要被称为“学者的天堂”了！作者还有一番感慨是：“当我们艳羡这些科学大师的特权时，又怎能不感叹班伯格兄妹的执著。他们用自己毕身的积蓄，把神圣的科学家供养起来，去研究高深的人类大事和宇宙大事，科学精英们又怎能辜负社会信任和期待呢？”可以说，不给科学家们一个“学者的天堂”，那个著名的“钱学森之问”恐怕还是看不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再放开一点说，今日中国大学的改革，这也应该是应有的题中之意。

《文明的代价》这一集，讲述这个世界在享受科学进步和发展的利益时，也曾吃过误用和滥用科学的苦头。比如，X光曾经让一代人受到致命伤害，镭的发现曾经严重搅乱过社会文化和生活，乙基汽油为发动机带来更大马力时却把铅沉淀在我们和子孙后代的骨骼中了，氟利昂给了我们诸多的舒适和便利但却破坏了臭氧层造成了大灾难，还有滴滴涕的功过和存废之争更是映射了人类社会的全部复杂。如何评估一项科学成果的利弊得失，如何拿捏发展和环境的取舍权衡，考验着今天人类的操行和智慧。我们这一代人，被米丘林和李森科那一套经由斯大林的强权政治包装过的伪科学欺骗过，应该吸取教训了，可以说，让科学的回归科学，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再有《另眼看诺奖》这一集，回顾了诺贝尔科学奖的百年历史，历数了评奖的多种瑕疵、弊端和缺憾，使人们了解许多关于爱因斯坦、彭加勒、门捷列夫、爱迪生、哈勃以及梅特纳、吴健雄等科学家鲜为人知的故事。这十分有利于观众开阔眼界，帮助观众更全面、更客观和更现实地看待诺贝尔奖，以更理性的心态和更达观的境界，对待世间的名利得失和个人的坎坷挫折。

从纪录片艺术表达的角度说，《播火录》说得上中规中矩少有遗憾。除了没有人物访谈，它把文献图片资料，历史文物旧址，少量影视作品，极少的情景再现，再就是三维动画，等等纪录片的内容元素都加以运用了，而且，在“科学发现的人文启示”这样一条讲述主线引领下，整个作品结构布局精致，节奏也张弛有度，电视画面的叙事清晰、准确、正确、流畅、丰富、形象、生动。解说词虽然还是采用的朗读播报体式，而且没有那种促膝相对的放低身段和放低调门的讲述体式，但它还是因为围绕着人讲故事的故事化鲜明趋势，体现了新一代电视纪录片的主要特征。

我还特别看重的是《播火录》的主体内容，以及这个内容在全部解说词的体现，有非常浓郁的文学特性。而文学，恰恰就是我们电视艺术作品的生命基因。虽然，《播火录》大部分是在陈述、描写，但是也有强势的论说和辩驳。无论遣词造句，还是结构篇章，还都特别讲究语法修辞的一丝不苟和精益求精。这样的文学特性，使得它可以看得精彩，也听得精彩。一些极富哲理思辨的画面和解说，简直就是一种格言，一些警句。

毫无疑问，《播火录》也是一部有关现代科学史的电视艺术作品。我们都知道，讲史，只是记录和描述，那是初级的史著；要是对于记录和描述的史实进一步做出思考和阐释，便是高一级的史著了；再如果，这史著的表述，用的是一种诗意化的语言和文字，那就是史著的一种化境式的品格了。通常，我们把这样的史著，叫做“史”、“思”、“诗”融汇在一起的史著。《播火录》就是这样的史著。它最亮丽的一点，就是充满了哲理思辨的色彩。好像，迄今为止，在讲述现代科学的纪录片里，还没有别的作品到达了这样的高度。由此，我们可以说，这是一部充满了厚重的哲学意味的思辨色彩相当浓郁的有思想的画面和有声语言都相当诗意化的作品！有媒体说,“这是一部给人以智慧的作品”，我看它实至名归。

（本文摘录于2015年6月9日北京出版集团记录片《播火录》专家研讨会实录，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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