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苹果发布会，蒂姆·库克说完了苹果公司当年开发的所有新产品，包括划时代的iphoneX之后，留了一点点时间感谢已故的帮主乔布斯，他引用了乔布斯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Make something wonderful，and put it out there”，中文翻译为：创造神奇，以飨世人。
在今天这个复杂的国际环境下，你会发现我们日渐熟悉的自由、平等、多元、开放、包容、平权等等理念，正在全球范围地受挫，甚至被群嘲为“圣母婊”。多么奇怪，仿佛有一股力量，正想方设法地让世界重新投入冷战的怀抱。这个时候，如果你能回看乔布斯成长的1960年代，才忽然发现，可能，世间可能再无“创造神奇，以飨世人”的宽阔胸怀了。
而此时此刻，电影《X战警：黑凤凰》作为X-men宇宙系列的最后一部，上映之后，也终将谢幕。
从2000年第一部《X-men》开始，到今天《X战警：黑凤凰》，X战警系列走过了20年，一共拍摄了12部大电影。主力演员更换了两代，未来，《X战警》的IP版权将回归漫威，那也许是一个新的开始，但可以确定的是，再也不会有甘道夫老爷子和Patrick Stewart爵士，也难说再有法鲨和一美再次同框。
这样的告别，表面看不过是一次超英电影生意的迭代，但却也深刻地暗示了那个风起云荡1960年代正在和我们渐行渐远，挥手告别。
1960年代的美国，战后经济迅速发展形成了让赚钱改变命运的“美国梦”时代，但大量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的年轻人，反而敏感地意识到财富为王的主流意识形态的生活，让社会失去了公平和公正，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1968年4月4日，马丁·路德·金在孟菲斯市洛林汽车旅店二层被种族主义分子暗杀之后，反战与平权思潮席卷美国，这些年轻人拥抱“反主流文化”（Counterculture）的嬉皮士生活，厌倦了美苏冷战与惨烈的越战，他们宣扬爱与和平，反对战争，争取不同种族的社会平权，包括女权运动、LGBT平权运动、黑人平权运动等至今仍然牢牢地占据着全球舆论议题。他们中的很多人后来变成了新左派（New Left)的代表，这与十七世纪就诞生在法国的启蒙运动（The Enlightenment）莫名地遥相呼应（平等、自由、博爱），是欧美社会价值观的牢固同盟。
X-men的多元角色，正是体现了这个鲜明的时代特色，在X-men的宇宙世界里面，出现过无数的"变种人"(MUTANTS)，他们的遗传基因中具有一个产生突变的“X基因”， 漫威之父斯坦·李曾经解释过X的含义，它指的是“Extra”，拥有“额外”能力的人。实际上，这个“X”，正是代表了“非主流”人群，比如女性、LGBT、有色人种，非主流宗教信仰者等等，他们生活在惧怕、被隔离、被憎恨甚至被报复的社会环境里面，是社会中被边缘化的所有少数族裔。
呼应着平权与博爱，X-men的宇宙世界观里面，少数族裔将缺陷变为拥有超凡的能力，赋予其力量去打破身份的污名化（stigma），或多或少，每个读者或者观众都能从中接受到共情，从而发现自我的力量，也是一种将“自由”这个概念加诸于自身的觉醒。
X战警甚至为中国成员和华裔在其中也留有一席之地。比如使用冰系魔法的晚霞（Wanxia）、能使物体减速乃至静止的控制（Sway）等配角以外，最出名的恐怕是朱比莉（Jubilee）了。她的能力是弄指尖放出等离子体团，她将其称为“烟火”。与金刚狼搭档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冒险，并终于加入了X战警。
《X战警：天启》中的Jubilee
斯坦·李和同为犹太裔的另一漫画作者杰克·卡比从当时的时代背景中获得灵感，根据美国民权运动中诞生的两个少数族裔的民权运动代表：马丁·路德·金（主张非暴力和平运动，倡导在尊重白人权利基础上增加黑人的权利）和马尔科姆·X（暴力革命的崇尚者，鼓吹黑人民族主义），在漫画中创造了X教授和万磁王两个合作但是又冲突领袖角色，这样，变种人与社会，与普通人类之间的关系，成为X战警的主线，奠定了X战警整个系列政治化的基调。
如果说，X教授和万磁王两个族群领袖有所本的话，那么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是又在拯救与被救中纠结的凤凰女琴·格蕾的原型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理解这一点，我觉得需要再次回到欧洲。
这张很多人都熟悉的《自由引导人民》，是法国画家欧仁·德拉克罗瓦为纪念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而创作的一幅油画。这幅画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包括其中有原型的历史人物形象以及作者自身的参与。在今天，这幅作品已经成为代表法兰西民族精神的标志。
由《自由引导人民》开始，并结合了欧洲古希腊的审美，自由女神的观念由此确立，1884年，由法国雕塑家弗雷德里克·奥古斯特·巴托尔迪设计创作的自由女神伫立于纽约贝德罗岛，成为全球公认的自由与法治的象征。法国政府之所以愿捐建自由女神像，初衷为了纪念法国志愿军参加美国独立战争的伟大友谊，其实美国法制的体系与精神，在很大程度上也恰好来源于法国思想家们的启蒙。
《X战警：黑凤凰》影片结束，琴·格蕾化身不死的火凤凰，于天际遨游，默默地守卫世界，正如自由女神像，永远地护佑美国的自由主义精神
这样就不难理解所有的X-men宇宙的故事，都是从1963年7月出版的漫威漫画《X战警》第1期开始的，而凤凰女（Phoenix）琴·格蕾（Jean Grey）第一次登场，她就拥有最强战力凤凰之力，她是初代X战警，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成员这个设定。此后X-men宇宙增加再多的角色，也不会有人超越她，即使金刚狼、死侍，这两位是在X-men宇宙里立过传的热门角色也无法匹敌。
与其说这是凤凰之力，不如说这就是自由之力。
多年以后，面对一伙外星暴徒，琴·格蕾将会回想起父亲带她去见识X教授的那个遥远的下午。X教授对她说：“你拥有比你想象中更强的力量，问题是，你能控制它吗？”
能？
不能？
还是“Yes，we can！”
导演西蒙·金伯格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在《X战警》漫画谱系中，‘黑凤凰传奇’是最受读者喜爱的故事之一，因为这段故事中并没有绝对的英雄和反派，也没有绝对的黑白分明。”
这正如最好的《X战警》系列电影是奥巴马时代的拍摄的《X战警：第一战 X-Men: First Class (2011)》，这是自1980年代末以来，世界在很短的时间里取得了某种自由主义共识的最高峰。即自由主义理想的体制建立在代议制民主、人权政治和全球化的自由市场经济的基础上，辅之以强健的社会安全体系，少数族群的权益也前所未有地得到重视。
而今，这种共识似乎仍然存在。然而随着世界各地的右翼民粹主义政治家纷纷获得选举胜利，他们发出许多蛊惑人心的警告：代议制民主和人权政策太弱，无法保护勤劳的本土家庭免受国界之外的威胁——尤其是恐怖分子和移民带来的威胁。与此同时，复兴的社会主义左派也获得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像历史上所发生的一样，当意识形态图景发生变化时，我们的历史感也会发生变化，象征着自由主义基础的X—Man宇宙的故事，也变得迷茫起来。
这个迷茫如此的有趣，直接反映在这部《X战警：黑凤凰》里面，不管是IMDb还是豆瓣的评分，更多的观众也随着电影的立场一起摇摆，似乎“mutant and proud”（变种与骄傲）这句口号在今天世界各地日益加剧的不平等现象和愤怒的民粹主义浪潮面前，它也无力应对。
这时候，我想起马丁·路德·金在演讲中多次引用的一句话：“道德宇宙的弧线虽长，终归于正义”（“the arc of the moral universe is long, but it bends towards justice.”）为凤凰女和X战警们暂时道别，我看过，我见证，我相信，你们的理想，在人类的未来会无数次地重启。
只因为“创造神奇，以飨世人”的理念，永远值得称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