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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D
- 主演:成恩SungEunLaRisa
- 类型:其他
- 导演:未知
- 地区:韩国
- 年份:2015
《奖金》电影剧本
文/〔法〕阿·盖尔曼
译/李溪桥
奖金
(Премия)
苏联列宁格勒电影制片厂出品(1974年)
编剧:A·盖尔曼
导演:C·米凯良
摄影:B·楚玛克
主要演员:E·列昂诺夫(饰波塔鲍夫)
B·萨莫依洛夫(饰巴塔尔采夫)
O·扬可夫斯基(饰索洛马亨)
早春。
一辆工地上的中型轿车穿过建筑工地奔驰而来。
它驶过一座座尚未建成的建筑物,驶过一些高架支撑的球形装置,从铺着钢管的钢筋混凝土的天桥下驶过来。
转弯处竖着一块牌子:“化工联合企业净化设施”。一〇一托拉斯三十三营建处二工段正在这里施工。
汽车里只有一位乘客——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靠着敞开的窗口坐着,身穿一件带帽的风衣,没扣纽扣,他的手放在膝上的一个公文皮包上。
这是第二工段的工地主任丘宾·阿列克赛·阿列克山大洛维奇。
汽车在工地办公室前停住了。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姑娘从一座正在施工的建筑物的盖板上喊住丘宾:
“桑·萨内奇!怎么样?拿来了吗?”
丘宾举起皮包,指了指,作为回答。
“奖金拿来啦!”姑娘立即大声喊叫起来。“马上要发奖金喽!收工吧!发奖金啦!”
发奖金的消息霎时间传遍了整个工段。
“伙计们!丘宾把奖金拉来啦!”
“全体工作队员们,听我的命令!快把活儿加紧干完收工呀!”
“安东,安东,你快排在我后面!”
“奖金来啦,奖金啊!”
丘宾把办公室的桌子搬到门口,形成一道屏障。他就坐在桌子后面。
门外已排起了长蛇似的队。
第一个人自报姓名:柯马洛夫。
“柯马洛夫,柯马洛夫,柯马洛夫……”丘宾一边把头埋在名册上仔细寻找着,嘴里一边嘟囔着,“咱们的柯马洛夫跑哪儿去了?噢。在这儿呢,柯马洛夫……签字吧,小伙子。一、二、三、四、五、六……”丘宾数着一张张钞票,“祝你健康,柯马洛夫。下一个……”
排队的人互相开起心来:
“柯马洛夫,老婆看得紧呀!藏点私房吧!”
“我欠谁的钱,谁就找上来。谁要是忘了,我就原谅他!”
“安东,你站这儿干吗?矮个子,身高不到一米六十的,就不发给奖金!对吗,桑·萨内奇?”
“罗马申柯娃,罗马申柯娃,罗马申柯娃……”丘宾一边用手指在名册上找着,嘴里一边念叨着。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细高个青年在工段里走着。他身穿一件帆布外衣,双手拿着一个橡皮管已经盘起来的振捣器。从他走路的姿态看,他已经下班了。
丘宾从办公室的窗口看见了他。这时办公室已经空了,显然,工段里的全体工人都已经领到了奖金,可是名册依然摊在丘宾的桌子上。
“喂,喂,上这儿来!”丘宾从窗口探出身来喊着。
小伙子站住了。
丘宾: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托里亚·热里柯夫。
丘宾:你是波塔鲍夫那个队的吗?
小伙子:当然啦。
丘宾:为什么你们队还不来领奖金?就剩下你们啦!
小伙子:我们要奖金干吗?我们够阔的喽!
丘宾:尽说俏皮话……快跑到队里去——让他们飞到这儿来!我只等五分钟!
“您用不着等!”这个留着小胡子、有一张孩子气的面孔的人咧开嘴笑了,“我们不来领奖金啦!一点不错!祝您顺利,首长同志!”
丘宾用钥匙锁上自己的办公室。他挺生气,又有点担心。
他把那只公文包夹在腋下,走过一堆堆水泥和木材,又走过一个刚开始打地基的基坑,来到一排绿色的小车厢似的房子跟前。他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上了台阶,猛地拽开了门。
这是波塔鲍夫施工队的更衣室。
队员们下了班,正在换衣夫。这里基本上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大约十五个人左右。他们吵吵嚷嚷,说说笑笑,显得房间很拥挤。有的边冼脸边哧哧地擤鼻子,有的赤脚站在凳子上穿裤子。托里亚·热里柯夫也在这儿。
丘宾:(愤恶地)还得跑来追你们!你们不能和大伙儿一样先领了钱再换衣服吗?瞧你们这些人!
不知谁的帽子在桌上放着,他把它往旁边一推,打开皮包,把一叠叠钞票掏出来摊在桌上,然后拿出名册说道:
“波塔鲍夫!七十卢布!签字吧!”
施工队长瓦夏·波塔鲍夫站在镜子前,一件白背心紧紧绷在他那结实、黝黑的身上。他正在梳头,留着经过仔细修饰过的毛茸茸的短胡子,头上有点过早秃顶,平时他总是设法掩盖住这块地方。
“阿列克赛·阿列克山大洛维奇,”波塔鲍夫从镜子里望着丘宾平静地说,“奖金我们不领啦。”
丘宾看了他一眼,就象望着一个不正常的人似的。
托里亚·热里柯夫踮起脚,用脚尖滑着轻快的舞步朝丘宾走过来,从他的肩头朝那堆钱瞥了一眼:
“我该领多少啊?噢,不!阿列克赛·阿列克山大洛维奇,我不过是出于无聊的好奇,您知道,钱真让人烦透了!你一会儿把它装进口袋,一会儿又把它掏出来……”
在更衣室另一头的角落里,不知是谁背诵了一句欢乐的台词,又发出一声忍俊不住的笑声,可是当波塔鲍夫往那边扫了一眼后,屋里立刻又安静下来。
丘宾:(焦急不安地)小伙子们,你们玩得过分了!我交到出纳处去——你们就得跑到那儿去领啦!
波塔鲍夫一边穿衬衫一边说:“阿列克赛·阿列克山大洛维奇,我们不是开玩笑,施工队拒绝领奖金,因此,您就心安理得地把钱交回去吧。”
丘宾:(警惕起来)说不定你们连工资也不领喽?
“工资我们要领的。”波塔鲍夫一边穿外衣一边安抚着他。
“谢天谢地!工资你们居然还领啊!”
“阿列克赛·阿列克山大洛维奇,您别生气,”波塔鲍夫说,“不过我只在党委会上说明理由。”
丘宾发火了。
“不管怎么说,我总还是你们的工地主任哪!我应当知道,在我的工段有什么新花样,还是不该知道?”
“到党委会上您就知道了。”波塔鲍夫非常平静地回答。
“是这样……这么说,这一出戏是针对我来的啦?好吧,多谢多谢,波塔鲍夫。要是我对待你们不好,——那我可不知道。”
“阿列克赛·阿列克山大洛维奇,这不是针对您的。”
“那是针对谁?你说,你说呀!”
“我说过了,只有在党委会上我才加以说明。走吧,伙伴们!”
于是整个施工队走出了更衣室。托里亚亲切地挥了挥手作为告别。车厢似的小屋里只剩下丘宾一个人,束手无策地站在摊满一大堆钞票的桌子跟前。
第二天早上。
波塔鲍夫施工队正在一个大圆形基坑里铺设灌注混凝土用的模板,准备建筑烟囱。
工地主任丘宾把一个年轻妇女——劳动工资处的工作人员领到基坑旁边。
丘宾:(指着下边)他就在这儿。
丘宾说完立即走了。这位妇女犹豫了片刻喊了一声:
“波塔鲍夫同忐!能耽误您一分钟吗?”
女工作人员和波塔鲍夫站在基坑边上。
女工作人员:(天真地)请您说说,您的施工队拒领奖金,这是真的吗?
波塔鲍夫:是真的。
女工作人员: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波塔鲍夫:这是秘密。
女工作人员:我认为,就我所知,谁也没有得罪你们。工作进度表结算了吗?丘宾的工作进度表结算得不对吗?”
波塔鲍夫:算得对。
女工作人员:一切正常?
波塔鲍夫:一切正常。
女工作人员:(试探地)这么说,你们对劳动工资处没有意见?
波塔鲍夫:没有。
女工作人员:还是有吧?
波塔鲍夫:没一有!
波塔鲍夫还没有来得及走到下面就又被喊住了。统计员一边喊着一边从办公室向基坑跑来。
“波塔鲍夫!瓦夏!接电话!”
丘宾的办公室。
波塔鲍夫:(对着话筒)……对,他们向您报告得很对。马上就要开党委会,到那时我会说明一切的,……这有什么不好?我们又不是拒绝工作——是拒绝领奖金!……
女统计员:(跑着说)波塔鲍夫,快点吧!干部处来人啦!要见你!
波塔鲍夫:(对着话商)就这样吧,我不能再多说了!我不知道,党委会什么时候开,还没通知我!
干部处的检查员和波塔鲍夫站在离办公室不远的地方。
检査员:那么,我现在要求您拿张纸,坐下来写明理由:由于什么原因您的施工队拒绝领奖金。
波塔鲍夫:我什么也不写。
检査员:为什么?
波塔鲍夫:因为我不想写。
检查员:波塔鲍夫同志,我们有责任知道拒绝的原因,您懂吗?
波塔鲍夫:我懂。开了党委会,您就明白了。
检查员:波塔鲍夫同志,我不知道党委会什么时候开,可是向托拉斯报告拒绝的原因我必须在今天,就在此刻给托拉斯送上去。
波塔鲍夫:干吗这么着急呀,着火了还是怎么地?
检查员:波塔鲍夫同志,别说蠢话了!坐下来,写个说明吧。
女统计员:(从办公室的窗口探出身来)瓦夏,波塔鲍夫!快!接电话!
波塔鲍夫仿佛抱歉似地在检查员面前两手一摊,然后跑掉了。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下班。波塔鲍夫时而在电话中加以解释,时而在办公室里,在办公室外,乃至在走向基坑的路上应付着那些纠缠不休的来访者……
最后,他终于回到基坑,置身于队员中间了。可是女统计员又弯下腰冲着坑底喊起来:
“波塔鲍夫,瓦夏,现在党委会来电话啦!通知你星期一下午三点钟出席党委会!星期一下午三点钟!”
“明一白一啦!”波塔鲍夫在基坑底答应着。“明白啦!”
星期一。
一辆摩托车在建筑工地的干线公路上奔驰着。
托里亚·热里柯夫驾驶着摩托,波塔鲍夫坐在挎斗里。他刮了脸,身穿一件新上装,白衬衫,衣服笔挺,还打着领带,焕然一新。
波塔鲍夫和托里亚都戴着摩托车头盔。
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超越了他们。坐在司机旁边的是一个年纪已不轻、身体开始发胖的穿浅色外衣的人。
“瞧见啦?!”托里亚抬起身子冲着波塔鲍夫的耳边喊了一声。“经理!也去参加党委会!”
托里亚兴奋地晃动了一下脑袋,加大了油门。
前面是一个铁道道口。
就在摩托车到达的那一瞬间,吊杆放了下来,而那辆“伏尔如”刚好来得及开过去。
一列望不到头的货车缦缓驶了过来。车上载着木材、铁管、砖头、钢筋、水泥、各种设备和其它东西,最后是几十节装着碎石子的平合车。
黑色“伏尔加”轿车向营建处驶来,在台阶前停下。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巴塔尔采夫把外衣往汽车里一扔便急冲冲地走进大楼。楼道很长,在第一个门上钉着写有“书记”字样的牌子。巴塔尔采夫把门推开条缝儿,朝一位正在打字的姑娘说了声:
“娜塔沙,我在党委会。”
他在楼道里快步走着,不时地同一些问好的同志点头示意。
党委会成员已经到齐。
桌子象往常一样摆成“T”字形,“T”字的横杠杠是张小桌子,后面坐着托拉斯党委书记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索洛马亨。这还是个相当年轻的人,至少比波塔鲍夫年岁小。他有点削瘦,浅棕色头发,显得生气勃勃;他天性爱激动,但已学会了克制自己。开党委会时,他不多说话,只有在最必要时才调节一下。
党委会的其他成员坐在长桌的两边。著名的施工队长奥列格·考赤诺夫是个健壮的、四十开外的人,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从班上直接来了;托拉斯干部处处长罗曼·吉利洛维奇·柳巴耶夫的岁数和考赤诺夫不相上下,他个子不高,神态安详,脸上总挂着善意的微笑,他已开始发胖了;总调度员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弗罗洛夫斯基已经头发斑白,他是个性格孤僻的人,每天神经紧张地进行调度,被搞得疲惫不堪;托拉斯计划处处长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沙图诺夫是个四十五岁的男子,他机警善变,相当干练,有着一张机灵的、几分神经质的面孔;女起重机手阿列克山得拉·米哈依洛夫娜·莫特罗舍洛娃是这里唯一的女性,她五十岁左右,身体矮壮,宽宽的肩膀,有着一张饱经风吹日哂的脸和一个有力的短脖颈,无檐帽盖往了往后结扎起来的头发。
窗子敞开着,窗外是大大片空地,斜对面被刚刚挖出的土沟切断呃。特约列席会议的人一个个靠窗坐着。这是工地主任丘宾和第三十三营建处,即波塔鲍夫所在的那个处的处长契尔尼柯夫。丘宾穿着工作服,他的帽子摆在旁边的椅子上。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契尔尼柯夫是个青年人,穿着一件长绒线衫,瘦高个,高鼻梁、很象个滑雪运动员。他用双手抱着一个抬起的膝头坐在那里,看来这姿势很不舒服:他的表情冷漠而带讽刺意味。
虽然大家已经就座,但屋里还不觉不出那种会议开始时所特有的冷漠的紧张。大家随随便便地坐着,互相交谈着。考赤诺失坐在索济马亨旁边,可笑地打着手势,绘声绘色地向他讲述着某件事,索洛马亨由衷地笑了起来。丘宾抽着烟,把烟雾喷向窗外。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弗罗洛夫斯基把他那斑白、沉重的头垂在胸前,毫不掩饰地打着瞌睡。沙图诺夫抓紧时间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数字,契尔尼柯夫把一本书摊在膝头看着,而莫特罗舍洛娃甚至织起了毛袜子,但是当巴塔尔采夫刚一露面,她就很不好意思地赶快把编织物塞到桌子下面的工作包里了。
“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看上帝的面上请原谅!”巴塔尔采夫大声地对党委书记索洛马亨说。
巴塔尔采夫所特有的仪表举止表现出一种早已根深蒂同的自信,他的每个眼神,每个手势,头每转一下,都很引注意,并且使人能从中领会到某种意义;他所说的每句话从来不会被当作耳旁风。
“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没有迟到!”柳巴耶夫赶忙提醒他。“主角还没到场呢!”
“波塔鲍夫没来?”巴塔尔采夫吃惊地问道,“说不定,他连党委会也不信任了,打算直接给部长打报告啦?”
他沿着桌子走下去,远远地向索洛马亨——第一号人物——伸出了手。
索洛马亨:(从巴塔尔采夫出现的一刹那,他就变得之加矜持,更没表情了)早上见过面了,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
巴塔尔采夫:嗯,跟党委书记多问一次好,不算罪过呀!(和索洛马亨握了握手,转身向着坐在窗口的契尔尼柯夫说)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您搞清楚这个工作队是怎么回事了吗?这个连环保是什么名堂?今天他们拒绝领奖金,明天不知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样来。(说着话,他和契尔尼柯夫问过好,同时又把手伸向坐在旁边的丘宾,他对丘宾说)还有您,丘宾同志,您不是那里的工地主任吗?(指契尔尼柯夫)他,维克多·尼古拉耶维奇领奖金了吗?
契尔尼柯夫:(冷冷地)领了。
巴塔尔采夫:(不理会契尔尼柯夫的不礼貌)您知道,这可就不公平啦!鬼知道他在那儿搞了些什么,可奖金他倒领啦!……(转身向着莫特罗舍洛娃)而您,亲爱的,在这儿干吗?(对索洛巧亨)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们这位女工应当去哪儿?去波兰?
索洛马亨:去保加利亚,星期四动身。
巴塔尔采夫:(对莫特罗舍洛娃)您在那儿给我好好待着。别瞎逛!给丈夫准备好两个星期的饭了吗?
莫特罗舍洛娃:没关系,上食堂吃去!
巴塔尔采夫:(认真地晃着考赤诺夫的手)瞧,您也是个施工队长,您怎么想的,波塔鲍夫在耍什么花招?
考赤诺夫:(不痛快地)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自己的事已经够头疼的啦!您把我弄到门诊部去了,可那儿一团糟……反正,“五一”时我可担保不了!
巴塔尔采夫:您算了吧!他们今天又来电话啦,我说“五一”能行,他们不相信。我又说,我把考赤诺夫,最好的瓦工队派到那儿去啦!于是他们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明白吗?对经理,他们不相信,而对考赤诺夫,他们却相信!(冲着坐在考赤诺夫旁边的沙图诺夫说)这算哪道,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咱们费了好大劲搞来这笔奖金,差点没在总局里下跪呀,可现在却把它给咱扔回来啦!
他吵吵嚷嚷地在柳巴耶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波塔鲍夫和托里亚站在屋子中间。他们由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盔都已经摘掉了。托里亚肩上还背着一个运动员用的颜色鲜艳的拉链儿大提包,很是醒目。
波塔鲍夫:(由于激动,声音很大地)同志们,你们好!我叫波塔鲍夫,如果有人不认识我的话。是立刻开始呢,还是能坐一下?
现在特别显眼的是,托里亚留的小胡子和波塔鲍夫的一模一样。这显然证明托里亚对队长怀着深深的崇敬。
莫特罗舍洛娃:(严厉地)波塔鲍夫同志,通知您几点到会?
波塔鲍夫:给道杆拦住了。我们刚到那儿,就来了一列货车!
莫特罗舍洛娃:波塔鲍夫同志,我工作二十五年了,在任何场合下从没迟到过一分钟。您知道吗?
波塔鲍夫没有作声。
柳巴耶夫:他会改正的,阿列克山得拉·米哈依洛夫娃!
莫特洛舍洛娃:瞧瞧,这就是托拉斯干部处长说的话?可我们还奇怪呢——纪律松弛啦!怎么能这样?一个人还是来参加党委会呢?(对巴塔尔采夫)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这种现象咱们到处都有……
索洛马亨:请坐吧,波塔鲍夫同志!
波塔鲍夫把桌边的一张椅子拉到身边,坐了下来。他一下子就把托里亚给忘了。托里亚往他腋下捅了一下。
波塔鲍夫:(蓦地跳起来)请原谅!这是托里亚·热里柯夫,私人保镖和施工队共青团小组长。他也希望出席会议,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索洛马亨:(笑了一下)可以。
托里亚好不容易把自己那个提包塞到桌子底下,然后就在波塔鲍夫旁边坐下来。党委会的七个成员都以期待的目光望着波塔鲍夫。我们刚刚还看到、刚刚还感到这都是一些多么不同的人,但是突然之间,他们却变成了一个整体——党委会。这个党委会体现了统一和力量。
索洛马亨:好吧,波塔鲍夫同志,开始吧!请您跟我们谈谈,你们队发生了什么事?
波塔鲍夫:(令人纳闷地)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们队这几天发生科技革命啦!
柳巴耶夫:嚯!
索洛马亨:这么说,就表现在你们拒绝领奖金?
波塔鲍夫:要知道任何革命都是拒绝某种东西的,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否则那还叫什么革命,那就和胡来一个样啦。
巴塔尔采夫:您要明白,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对我们整整保密了三天,这是怎么回事?
波塔鲍夫:战术嘛!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作为领导是知道的!光想好主意是不够的,还得向上报告,对吗?要是随随便便谈出来,那就面目全非啦!要是我到这儿来之前,你们已经全都知道全都讨论了,全都决定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考赤诺夫:波塔鲍夫,你别离越太远!
波塔鲍夫:考赤诺夫,您别尽催我,急什么?这是党委会,不是赛马场。
索洛马亨:波塔鲍夫同志,请您简明扼要地说明,为什么你们队拒绝领奖金?
波塔鲍夫:(严肃地)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这是因为这笔出色的奖金损害工人的腰包!我们领它,领这笔奖金不合算。
巴塔尔采夫:这就有意思啦!
索洛马亨:不过暂时还没弄懂。
考赤诺夫:朋友,你胡污什么?怎么说——不合算?
波塔鲍夫:(站起来)我来说明。譬如他吧,(他指指托里亚,后者霍地站起来)就是个明显的例子。(对考赤诺夫)您知道,托里亚·热里柯夫是一个三级水泥浇铸工,在一年中由于停工而损失了多少工资?托里亚,告诉他。
托里亚:(兴高采烈地)四百卢布!
波塔鲍夫:(对考赤诺夫)懂啦?可是奖金他该领多少?五十!也是一年的。得失情况就是这样。简直可笑!那么,这奖金对他来说算什么?要是你们让他挣够了四百卢布,然后再加给他一笔奖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啦,那才是真正的奖金哪!
柳巴耶夫:(扫兴地)菜园里是接骨术,叔叔在基辅停工,奖金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考赤诺夫:(皱着眉头)一点也搞不明白!好吧,停工受了损失——那奖金为什么就不要了呢?五十卢布就不是钱吗?碍事吗?
“呵,”波塔鲍夫象对孩子似的对他说,“本来就是这样嘛!奖金,应当怎样理解它呢?应当作为一种评价!发给我们奖金是由于我们在社会上义竞赛中获得第三名!结果,我们得到的评价是‘优秀’,或者说是‘良好’。结果呢,”他指着托里亚,“他把这笔奖金装进腰包——而这就意味着他同意这种评价,承认了它。可是他承认什么?同意停工?同意损失四百卢布?”
沙图诺夫:(气愤地)这和停工有什么关系?发给托拉斯这笔奖金是由于计划超额完成了!奖金应当和计划联系起来——而你却在这儿瞎扯停工——多少总得把事情搞搞清楚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个施工队长呀!
波塔鲍夫:等等!我们就来搞搞清楚,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奖金是什么?奖金,说起来,是给予人们基本工资以外的钱,对吗?
沙图诺夫:(勉强地)对。
波塔鲍夫:那好啦。您有固定工资,对您来说,这笔奖金就是奖金。可是对他(指着托里亚),就不是,因为他是计件工,他没有水泥——就扣除他一些;又没有了什么——又扣除他一些。对他来说,停工,就等于是扣除了他的工资,活没干够,钱也就没挣足!他差四百卢布没挣到基本工资,那么对他来说,这还算什么奖金?对他来说,这就是施舍,而且是嘲弄——如果您想知道的话!
巴塔尔采夫:是啊,他推论得很正确,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对索洛马亨)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您明白他的思路吗?
索洛马亨没有问答,甚至当别人发言时,他仍在聚精会神地望着波塔鲍夫。
沙图诺夫:他推论得不正确!他对工资不满,这点很明显!还有一点也很明显:在尊敬的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契尔尼柯夫(他朝契尔尼柯夫挖苦地点点头)所领导的第三十三营建处,他对自己的问题没有找到答案。为什么呢?力什么波塔鲍夫越过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不得不转向托拉斯党委?我希望知道契尔尼柯夫是怎样评价这件事的。
契尔厄柯夫:(冷冷地)我正常地评价这件事。显然,波塔鲍夫对党委的信任胜过对我的信任,而我认为这一点,完全是理所当然的。难道您希望事情倒过来?
一直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的弗罗洛夫斯基。这对突然发出了短促的笑声。
“但不管怎么样,他推论得还是不正确!”他感到有点窘,但又固执地说下去,“奖金和由于停工带来的损失是两码事,它们不能相提并论!”
索洛马亨:在您的计划处它们不能相提并论,可在他的腰包里是相提并论的!
巴塔尔采夫:(对沙图诺夫兴致勃勃地说)正是这样!(对索洛马亨说)今天我还没有能力做到使他们那里不停工,这是另一回事……
一阵电话铃打断了他的话。
索洛马亨:(拿起听筒)喂,找谁?同志,我们在开党委会。(耸耸肩对波塔鲍夫说)施工队找您。
波塔鲍夫:(迅速跑过去,抓起听筒)喂,什么事?什么都还不知道呢,我刚进来!把电话搁下吧!(他自己也搁下了听筒)请原谅!
巴塔尔采夫:(故意等到波塔鲍夫坐定之后,才对索洛马亨说)您知道,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奖金,我还能搞到,可是不停工待料……(他摊开双手)今天托拉斯有十一项材料供应不上!(对波塔鲍夫,充满信任地)波塔鲍夫同志,当然我们多少掌握一些内部储备。因此我天请求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我们今天是特约他出席会议的,特别照顾并尽一切可能使这个施工队的停工减小到最低限度。(转身对契尔尼柯夫)我干脆请求您,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对这个施工队给予特别的重视,给予他们所需要的一切!要多给他们!(问波塔鲍夫)你们队多少人?
波塔鲍矢:十七个人。
托里亚:(低声地)谁来的电话?
波塔鲍夫:没有谁。
巴塔尔采夫:我要对你们说,十七名工人阶级一致拒绝领奖金,拒绝领现款,这说明很多问题!我指的是,说明许多好事!这就是说,队里有友谊,队长有威信,顺便提一句,还有一定的文化与教养水平。因此,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还有您,丘宾同志,要善于和这些人一道工作。(问波塔鲍夫)您是党员吗?
波塔鲍夫:是。
巴塔尔采夫:我请求您正确理解一件事。目前在建筑业中正发生着巨大而又重大的变动,不论是在计划部门、财政部门,还是在供求部门。但是今天这个变动的过程还没有完成,并非由于有人在阻碍,只不过是因为我国的建设规模是巨大的,问题相当复杂。它们不能象我们所希望的那样迅速地得到解决,懂吗?……当然,我可以处罚契尔尼柯夫,处罚丘宾!但是我知道,而且您也知道,在许多方面,这两个同志是没有过错的。我知道,你们的主任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说起来,他是个最有天才的工程师!(契尔尼柯夫微微皱了皱眉)他只要开一个夜车来设计图纸,第二天早上就能使托拉斯收入一万三千卢布的纯利润!这位呢(他指着弗罗洛夫基),是总调度员,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对弗罗洛夫斯基说)醒醒,格利沙,我说你呢!(对波塔鲍夫)我和他形影不离已经有十四年了,从一个建筑工程到一个建筑工程。……可以说,他上班比谁都早,下班比谁都晚。就是当他终于回到家之后,一大堆电话又会跟踪而至,象一群蜜蜂似的!……我干吗要说这些?并不是一切事都取决于我们。当然,这事与你们无关,你们来工作,而且要工作。(面对大家)说到这儿,同志们,应当对你们说,停工,这是破坏宪法!(他指着托里亚)根据宪法,必须而且有权在整整八小时时间内有工作做,也就是说,在整整八小时时间内挣够工资!(对波塔鲍夫)您把问题尖锐地提出来,做得对。您问题提得越尖锐,我们就越能好好地开动脑筋!……
索洛马亨:(打断他)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看,波塔鲍夫话还没有说完!
契尔尼柯夫笑了笑。
巴塔尔采夫:(不满地)我不知道。照我看,他全说完了。他说:我们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我们愿意开足马力地干,要挣最多的钱!党委会对此也要作出具体明确地回答:委托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契尔尼柯夫亲自处理并采取措施,使波塔鲍夫同志的施工队再也碰不到停工的情况,就这些。波塔鲍夫同志,您认为怎样?
波塔鲍夫:(慢吞吞地)当然,这可以做到——给一两个施工队提供特姝的条件,让他们挣够钱。不过,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们并不是为这个到这儿来的,我们不是打小算盘的人!我们根本不理解的是:在停工如此普遍的情况下——整个托拉斯到处可见——我们的计划怎么能超额完成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计划呢?
巴塔尔采夫:(干巴巴地)我明白,我明白。
波塔鲍夫:现在我的问题提出来了。
巴塔尔采夫:(沉默一会儿)波塔鲍夫同志,我非常不愿意感到自己是一个白痴,我已经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对索洛马亨)他明明知道,为什么托拉斯超额完成计划。(对波塔鲍夫)也许我错了?
波塔鲍夫:就算我知道吧。
巴塔尔采夫:(被惹火了)您知道还是不知道?
波塔鲍夫:我知道。
巴塔尔采夫:您知道什么?
波塔鲍夫:我知道,在年初我们有另一个计划。那个计划我们没有完成。一年过去了,又回过头来给我们削减了那个计划。于是新计划超额完成了,我们获得了社会主义竞赛第三名!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早知道还应当再多削减点儿呀!既然展开了这种所谓的竞赛!说不定能获得第一名呢!
巴塔尔采夫:怎么,照我看,您莫非有点钻牛角尖啦!
索洛弓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
巴塔尔采夫:噢,不。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没堵他嘴。我只不过是已经开始对人失望了,可我本不愿意这样!(对波塔鲍夫)您知道吗,为什么托拉斯象您听描绘的“削减了计划”?
波塔鲍夫:很清楚。呈上一个报告,说托拉斯没有完成计划纯粹由于客观原因。没有水泥,没有管子,没有木材,承包单位生产不好……
巴塔尔采夫:您说的对。
波塔鲍夫:可是现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说的不对!最初那个计划我们没有完成不是由于我们没有管子、水泥,而是因为在建筑施工中没有秩序!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我们什么名次都不配得到!这笔奖金是假的!我们非法抓来了三万七千卢布便乐得不得了,瞧我们多了不起!(尖锐地)不过有意思的是,当这个联合企业必须交工投产时,我们又是什么样呢?或者,也许今年已经取消了交工投产?
会场呈现了尴尬的沉默。
沙图诺夫匆匆忙忙地写了个纸条:“您不觉得,他的背后有人撑腰?”他把纸条递绐了巴塔尔采夫。
巴塔尔采夫看完后撕掉了。
契尔尼柯夫大声咳嗽着。
要使会议打破这种僵局,显然需要索洛马亨来插手,但是索洛马亨只是不快地沉默着,机械地在台历页上画着小人、房子。
柳巴耶夫表现了奋勇精神。
柳巴耶夫:(善意地)波塔鲍夫同志,您参加建筑行业很久了吗?
波塔鲍夫:从十七岁开始,现在我三十二啦。
柳巴耶夫:这么说,这不是您参加的第一个建筑工程?
波塔鲍夫:当然不是,这是第五个。
柳巴耶夫:在那些建筑工程中您得过奖金吗?
波塔鲍夫:得过。
柳巴耶夫:没拒绝?
波塔鲍夫:没拒绝。
柳巴耶夫:(看了巴塔尔采夫和索洛马亨一眼,以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么说,我们的建筑工程同您早先干过的工程比起来要差?对吗,波塔鲍夫同志?
波塔鲍夫:(自信地)是差些!好吧,为了把问题讲清楚,我可以描绘一下我们一周的工作。要描绘吗?
柳巴耶夫拿不定主意地耸了耸肩。
波塔鲍夫:就拿上周来说吧,星期一,施工队只上了半天班,原因是没有水泥。星期二上了半天班,由于没有水泥。星期三上了半天班,由于没有水泥。可为什么呢?工地上水泥,碎石子有的是,沙子有的是,水泥厂也在开工,可我们却没有水泥,干坐着,为什么?
柳巴耶夫:显然因为水泥厂的供应能力和我们的需要还不相适应。
波塔鲍夫:那么,您就对我说:波塔鲍夫,明天不给你们水泥。这样我就可以干别的活了。可是他们没对我说这个。我的申请书被接受了,他们说等着吧,会有水泥的!(对巴塔尔采夫)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整整三天都是这样。这算什么,是没完成计划的客观原因吗?
巴塔尔釆夫沉默着。
波塔鲍夫:再说星期四。托里亚,我找门是哪天,星期四还是星期五?
托里亚:星期四。
波塔鲍夫:对,星期四。我要安装三扇门,申请书递上去了,规格也写了:什么样的门,要几扇,运到哪儿。可是门没运来,我打电话,“我们根本没准备把门给你们运去。”“怎么回事?我是写了申请的!”“那又怎么样?打了申请,我们根本不管运门,你应当亲自来找你要的门。”有什么办法?我去了。我有两个技校学生,我带了一个,我们俩就去了。到了那里,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很久没有去过木工仓库了吧?
巴塔尔采夫:(嘟囔着)一次也没去过。
波塔鲍夫:那您就欣赏一下吧,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多么有趣的仓库啊!那儿的秩序,简直就象经过了库里柯夫战役一样。整整花了半天工夫和那个小伙子柯里卡一起寻找三扇门,门就放在那儿,我把它们找到了!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这怎么说呢,这也是没完成计划的客观原因吗?
巴塔尔采夫沉默着。
波塔鲍夫:再说星期五,简直让人哈哈大笑。我们在压气机车间做好一个基座,大家很卖劲儿,做得很出色。劳动了两个星期,订货单位的主任来了。“老弟,”他说,“你们做的不是那个基座呀!”“怎么不是那个?”我拿出了图纸。“喂,看吧,丝毫不差!”可他说:“你怎么啦。老弟?我们老早老早以前就给你们托拉斯送来另一张图纸啦!在这里要安装一台进口机器,这个基座不合适!”我打电话给技术处:“有没有一张关于这个基座的新图纸?”他们说:“您等等,我们瞧瞧。”他们瞧了瞧,“不错,”他们说,“我们有这张图纸,明天送去……”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从托拉斯改正一张图纸送到工段三个月的时间还不够!这算什么?也是没有完成计划的原因?而现在呢,星期六和星期天,在休息日,我们就得用大锤不停地用力敲打着,来亲手毁掉自己的劳动创造!
巴塔尔采夫:(拿起电话筒)娜塔莎,立刻给我接技术处,叫奥谢特洛夫跟我联系,我在党委会!
波塔鲍夫:(继续说)这是多么大的损失啊?这个基座价值一千卢布,谁来支付这笔钱呢?您不会掏自己的腰包,对吗?您不会对会计科说:“我没领导好。不要付我钱啦!”
柳巴耶夫:(客气地)队长同志,您说话之前总得先动动脑子吧,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不会靠牺牲你们的利益来赚钱的。他不是资本家。
波塔鲍夫:不是资本家,那又怎么样!也许,因为我们不是资本家,就得给我们发奖牌?发奖章?发奖金?(对柳巴耶夫)顺便说说,罗曼·吉利洛维奇,资本家掠夺的东西,工人阶级迟早会从他手里夺回来,可是我们用风镐不停敲打的这个基座,是谁也夺不回来的啦!这个一千卢布就完蛋啦!……要知道,在我们队里,党委会成员同志们,有一半的人都是毛孩子。应当好好教育他们,培养他们对手艺的尊敬。可是用什么来进行教育?就用这些事例吗?您知道,柯里卡·舍少夫,就是和我找门的那个人,对我说什么吗?当我们从仓厍往回走的时候,他说:是啊,这个共产主义,看来还不会很快建成的喽!
索洛马亨:那您怎么回答?
波塔鲍夫:我什么也没回答。
沙图诺夫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沙图诺夫:队长同志,为什么您喝得醉醺醺地来出席党委会议?
屋里显得异常安静。
索洛马亨紧张地抬起了头。
波塔鲍夫:(跳起来)我?您怎么?您说什么?
沙图诺夫:我说,您喝醉了,醉醺醺地来出席党委会议。
托里亚:您不害臊!
波塔鲍夫:(控制着自己)您能证明这一点吗?
沙图诺夫:那您能证明吗?对您所说的,您能证明吗?您根据什么武断地说托拉斯改变计划没有客观原因?看见没有,门没给他运去!那又怎么样?这个星期没运去,下个星期运去好了!可是您却责备托拉斯,说它用卑鄙手段获取奖金。(对巴塔尔采夫)他是为这个拒绝领奖金的!以示抗议!(对波塔鲍夫)在这种情况下干脆直接去找检査官——如果这里有骗子手的话!如果心里没有一个基本观念:在这个托拉斯里发生了什么事,它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之中,它有什么,它没有什么——又怎么能够来谈托拉斯的事情,怎么能够来谈这个拥有三千人的宠大组织呢!
托里亚捅了波塔鲍夫一下,低语道:“拿出来吧?”波塔鲍夫也低声回答:“老实坐着。”
柳巴耶夫: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请允许我说两句。
索洛马亨点了点头。
柳巴耶夫:(转身对沙图诺夫)可我,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完全理解,为什么波塔鲍夫拒绝领奖金。我在这儿没有发现他有任何责难托拉斯的企图,我甚至在这里也没有发现他对工资、对钱有特殊的追求。让我们设身处地地替波塔鲍夫想想:波塔鲍夫从早到晚看见的是什么?他每天从早到晚看见的都是我们托拉斯工作中的这些或那些缺点。的确,缺点是存在的。不错,我还没有责任肯定,我们的缺点超过任何建筑工地,但缺点是有的,而波塔鲍夫尖锐地感受到了这些。这些缺点使他无法容忍,它们妨碍他正常地劳动,最后,它们干脆妨碍他从自己的劳动中得到满足和快乐。重要的就在这儿!……另一点,波塔鲍夫是否能够和他队里的同行们客观地想一想:在托拉斯的规模内事业的状况呢?您要理解,波塔鲍夫同志,可以说,你们由于每天都同不按规定提供水泥等情况打交道,脑子里便更偏重于想到我们内部的缺点方面。当然,这样做,你们一点没有错,因为每一个人都是从自己的山头来看生活的。……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现在建议:应当从我们党委成员中选出一个人去访问施工队,应当和同志们接触。我相信,经过这样的谈话之后,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波塔鲍夫,”考赤诺夫用怜悯的口吻说,“您该知道,你们队的主要缺点是什么吧?”
“不知道,”波塔鲍夫挑战似的回答了一句。
“那就让我来告诉您吧。你们队的队长是个废物。怎么讲呢,没给你水泥?——他们试试看不给我水泥!”考赤诺夫冷笑一声,“有一次他们试了一次:我夜里出工,水泥却没有。于是我立刻坐上自卸卡车,一直找到水泥厂厂长家里!夜里三点钟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把他摁到汽车上就开到厂里去了。于是水泥有了。直到现在还有!要让我上仓库去找门?对不起!没有门——就给党委会打个报告:‘无所事事。队长考赤诺夫’。于是门就有了,一百年后还会有!波塔鲍夫,您的队领导得不好,也许是没本事?那您就说:换换班吧!(对契尔尼柯夫)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请让我给您推荐个队长吧。这种小伙子我那里可有一个!火辣辣的!比考赤诺夫还强得多。说真的。”
沙图诺夫还没能够冷静下来,他对坐在身旁的莫特罗含洛娃说:“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轻率地评价托拉斯!一个人能有多大把握!”
“所有这一切都是由于没有纪律!”莫特罗舍洛娃大声地说,随即站了起来,“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关于停工的情况波塔鲍夫说的是实情。我百分之百地同意他!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第三十一营建处需要一台起重机,而且急需!大家都嚷嚷着要!打了报告!可我们却在呆着!哪儿有起重机?于是把我那台起重机装到拖斗上运去了。安装好了,可是没干活。原来起重机他们暂时还用不上。他们过一星期之后才需要用呢!那我这个星期呢,对你们说句老实话,就坐在高高的堡垒上,坐在驾驶室里,给孙儿织毛袜……”
沙图诺夫:亲爱的阿列克山得拉·米哈依洛夫娜,可谁也没说,咱们建筑工地上没有停工的现象呀!可是您——您并没有根据这一件事就给整个托拉斯下结论啊!
莫待罗舍洛娃:我没有……
索洛马亨:(突然地)同志们,我认为,波塔鲍夫仍然没有向我们说出全部意见!我不相信,一个人明明知道党委会是应他的请求专门召开的,他还能够这样来到党委会,他听说出来的不过是对托拉斯提出一些空口的指责!我不相信这一点。(对波塔鲍夫)我请求您,把您心中所想的一切全部光明磊落地摊出来。我看得出,您到这里来带着某种事先考虑好的计划:我一开始先谈这个,过会儿再说这个,以后再说那个……因此,我请求您不要对我们搞侦察了。党委会对您是完全尊敬的。请您谈出全部结论和建议,我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请把所有的都谈出来!
沙图诺夫: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不明白,您要从他那儿引申出什么?是的,他还会提到两起停工事件。仅此而已!我怀疑,这些同志狂热地拒绝领奖金只是做做姿态,而现在很乐意向后转,但已经不好转啦。那么在这方面他们倒是确实需要帮助的。要使他们能够尽量体面地摆脱自己的傻瓜处境。要知道,整个工地都传遍了……应当找到一种合情合理的解释,使他们不致遭到嘲笑!这就是现在应当决定的唯一的实际问题。他做了蠢事,(冲着波塔鲍夫点点头)现在党委会应当考虑怎样把他从这件蠢事中解脱出来!
波塔鲍夫蓦地站了起来。
“托里亚!”他命令道,“拿出来吧!”
于是党委成员们看到:托里亚突然钻到桌子底下,在那儿摆腾半天,然后拿着提包从桌底下爬出来。他从提包里掏出一大堆东西,有衬衫、象棋盘、一本题名为《蜜蜂的生话》的书,还有摩托车零件,最后,从提包的最底层拿出两本厚厚的漆皮封面笔记本。
“给!”托里亚说着把笔记本交给波塔鲍夫。然后把其它东西又一下子塞到提包里。
波塔鲍夫:(手里拿着笔记本)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我知道,如果说出什么话,就应当证实它。罗曼·吉利洛维奇,我知道,站在第七层倭要比站在第三层楼上看得远。对党委会我是尊敬的,因此我并不是空着双手到这儿来的。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就在这些笔记本里记录了一些统计数字。白纸黑字,这些数字证实了托拉斯最初的那个计划是可以完成的,而削减计划缺乏任何根据!因此我们拿奖金是不应该的,也是不合法的!(他把笔记本递给索洛马亨)请看吧!波塔鲍夫施工队送给党委会留作纪念,只不过希望它不是永久的纪念……
起初屋子里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人们便吵吵嚷嚷起来。有人站到索洛马亨背后,想瞧一眼笔记本。巴塔尔采夫自己拿到一本笔记本;人们围拢过来,翻阅着,询问着。只有弗罗洛夫斯基一个人没有参预。
考赤诺夫:(站起来)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看来我们是不是在这儿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呢?他一会儿把拒领奖金的理由隐瞒了三天,现在又把笔记本藏到桌子底下!(对波塔鲍夫)您到这儿来打算干什么——来戏弄党委会?您在队里可以搞战术,在这儿可不行!(对索洛马亨)我建议,鉴于波塔鲍夫在党委会上的行为,停止这次会议,让他带着自己的小本子爱上哪儿上哪儿!
考赤诺夫坐下了。
莫特罗舍洛娃:确实,干得不漂亮。(对波塔鲍夫)干吗要隐瞒呢?
波塔鲍夫沉默不语。
索洛马亨:(声音不高地)同志们!我们现在不该感到自己处于受责备的地位。我们要研究的不是波塔鲍夫的行为,而是波塔鲍夫的统计数字。这涉及到十分重要的问题。
巴塔尔采夫皱了皱眉。
考赤诺夫: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那我们就把党委会变成个鬼才知道的什么东西!
索洛马亨没理会。
沙图诺夫:(翻阅着一个笔记表)波塔鲍夫同志,你们的队员都是些什么文化程度?
波塔鲍夫:我们队?
沙图诺夫:不错,你们队!
波塔鲍夫:我们队有一个人念完了建筑学院,一个人上了三年级,两个人在中等技术学校学习……至于我本人,念了九年级。
索洛马亨:这么说,这些统计数字是由整个队算出来的?
波塔鲍夫:不错,整个队搞的,在我的领导之下。
考赤诺夫: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队能干成这桩事……给整个托拉斯作了统计!
柳巴耶夫:(相当平静地)奥列格·伊万诺维奇,您别发火,要说这些笔记本可使我挺高兴。您知道,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即使这些统计数字不十分准确,对这一点我也毫不怀疑……
波塔鲍夫:(打断他)为什么对这一点您不怀疑?
柳巴耶夫:您别忙,听我从头说!我想说的是我并不反对你们,相反,我支持你们!不过要知道,进行这种分析,即使对有经验的经济学家来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波塔鲍夫同志,问题不在于你们的统计数字准确还是不准确……
波塔鲍夫:(又打断他)怎么回事?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正是在这儿!
柳巴耶夫:您要知道,你们整个队手拿铅笔来计算,你们考虑到整个托拉斯,仅就这样做本身而言,就已经说明你们集体的最好的一面!您明白吗?在这里重要的是,你们的情感本身、你们的意图本身、你们那种想干预、想与确实存在的停工现象作斗争的愿望本身!您明白吗?(对索洛马亨)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建议:现在咱们再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已没有意义了……
波塔鲍夫:(打断他)怎么?没有意义?我不是把统计数字交绐你们了吗?
柳巴耶夫:可是你们的统计数字应当核对!谁也不能这么翻一翻就说这些全对或者全不对。
波塔鲍夫:至于说应当核对,我同意。
沙图诺夫:(翻阅着笔记本)。队长同志,你们是从哪儿搞到这些材料的?譬如,托拉斯一年中停工的总数字,一个工人整月工作日的工资收入,现有的资金总结,到一月一号的剩余资金……而且你们这里还标明:铁路运输所经手的一份份材料。我感兴趣的是,你们是从哪里搞到这些数字的?
波塔鲍夫:(稍稍停顿了一下)对这个问题,我不予回答。
沙图诺夫:什么?“不予回答”。我要求您回答!如果您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们干吗还要来分析你们的这些统计数字……
波塔鲍夫:我说了,对这个问题,我不予回答。您主要是应当对它们进行分析,至于我从哪里和从谁那里弄到这些材料,没有意义。
沙图诺夫:(郑重其事地)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有相当有力的根据认为,波塔鲍夫的背后有人指使!
索洛马亨:鲍利斯·彼特洛维奇,那么这个坏蛋是谁呢?
沙图诺夫: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的幽默可不高明。我明白您很希望波塔鲍夫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而我也知道,为什么您需要这个!
巴塔尔采夫:(严厉地)住口,鲍利斯·彼特洛维奇!
沙图诺夫: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波塔鲍夫是个傀儡人物!这些材料(用手指点着笔记本)只能够或者是从我的计划处搞到,而这个可能性是完全排除的,或者是从契尔尼柯夫同志那儿搞到,这是完全不排除的!
巴塔尔采夫: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我请求您住口,这些材料从哪里搞到的我不感兴趣。
沙图诺夫:可我,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对此颇感兴趣!请原谅,可现在我不是在您的办公室里,现在是结束契尔尼柯夫在托拉斯所造成的那种令人完全不能容忍的气氛的时候啦!而我认为,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的那种无限制的善良和忍耐更鼓励了这种气氛!对这一点,我不止一次地谈过!要知道,简直无法工作啦。托拉斯各处的任何一个指示、任何一次布置都遭到契尔尼柯夫的猛烈攻击!一切都遭到猛烈攻击!一切都受到怀疑!自从契尔尼柯夫失去担任托拉斯总工程师职位的希望以来,简直一切都令人准以忍受啦!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总之,尽管您本人对契尔尼柯夫怀有好感,并对他的极卓越的才能寄予很大的希望,我仍然请求您,对这个问题必须彻底明确一下:我要知道,是谁给予波塔鲍夫这些数字材料的?
索洛马亨:(平静地,声音不高地)波塔鲍夫,我诚恳请求您向党委会说明,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所询问的那些数字材料,您是从哪里得到的。产生了问题,就应当解决它,然后再往下进行。
波塔鲍夫: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您明白吗?
索洛马亨:(对契尔尼柯夫)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也许,您能向我们说点什么?
契尔尼柯夫沉默着。
沙图诺夫: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您沉默也白费!我这里所说的,是推翻不了的!
契尔尼柯夫:(冷笑一声)既然是推翻不了,那干吗还要我说两句?
沙图诺夫:这么说,您默认了?(指着笔记本)是您的成品?
契尔尼柯夫沉默着。
沙图诺夫:沉默是默认的表示,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
契尔尼柯夫:(冷冷地)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我是工程师。我宁要更加准确的逻辑,而不要扯淡的逻辑。
沙图诺夫:这么说,您不承认?
契尔尼柯夫沉默着。
柳巴耶夫:(象平时一样好心地)波塔鲍夫同志,我现在有这么个想法——既然你们队属于第三十三营建处,那么你们不是给整个托拉斯,而是给自己所属的处作个分析才合乎逻辑,对吗?为什么你们把自己的处搁在一边却搞了整个托拉斯的?波塔鲍夫同志,这怎么解释呢?
波塔鲍夫:罗曼·吉利洛维奇,这一点很容易解释。我们本想给自己那个处作个数字统计,可是我们搞不出来。我曾在姆尔曼斯克工作过,那时我们的托拉斯在莫斯科,在那个处里,一切都是单独行事的。而在这儿,就不是这样。这里的一切都由托拉斯掌握着。象混凝土、整个仓库、绘图业务、编制处等等。在这里,托拉斯是一切的主人。处里能决定的事很有限。
柳巴耶夫:那么又产生了一个问题——您本来知道,在你们的领导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和托拉斯领导之间存在着摩擦……
巴塔尔采夫:(打断他)别说了!(对沙图诺夫)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我们应当把核对波塔鲍夫统计数字的任务交给谁?
沙图诺夫:(干巴巴地)米连尼娜。
巴塔尔采夫:很好,吉娜·巴甫洛夫娜·米连尼娜——这是托拉斯的最好的经济学家,波塔鲍夫同志。
索洛马亨:巴维尔·叶米里推诺维奇,我认为,为了事情的加速进行,需要任命两个人。
沙图诺夫:(跳起来)您对我的同志已经不信任了吗?吉娜·巴甫洛夫娜是个最正直的人!还是您对我不信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塔尔采夫:(站起来)安静些,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就任命两个人吧,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第二个是谁?
索洛马亨:我考虑一下,明天通知。
巴塔尔采夫:好吧,现在规定一下期限。我建议两个星期,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您不反对吧?
索洛马亨:不反对。
巴塔尔釆夫:(转身对波塔鲍夫)好吧,波塔鲍夫同志,让我们再来明确一下。您提出的问题是,托拉斯没有理由削减计划,对吗?
波塔鲍夫:对。
巴塔尔采夫:这两个笔记本就是证据。对吗?
波塔鲍夫:对。
巴塔尔采夫:现在我们对您们的分析来作一下我们的分析。两周以后再告诉您结果。对吗?
波塔鲍夫:对。
巴塔尔采夫:就是这些?还有什么问题、申诉或愿望吗?
波塔鲍夫:(对索洛马亨)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有个要求。
索洛马亨:什么要求?
波塔鲍夫:我请求党委会休会十分钟。我现在就去把给我们提供数字的那个人带来……
波塔鲍夫穿过广场向邻近的一座楼跑去,他没戴帽子,外衣敞开着,一边跑,两手一边随便挥动着。他跳过壕沟,回头望了一下,又向前跑去,不时踢着脚下碰到的石头……
党委会正在休会。
弗罗洛夫斯基坐在索洛马亨的桌子后面打电话。
弗罗洛夫斯基:(对着听筒)……我请求您去找车站值班员,注意别造成列车停运。喂!用我的名义给他送巧克力,好吗?别忘了!……不过,要是停运,自然就不必给他送巧克力了!(第二部电话的铃响了,弗罗洛夫斯基拿起了听筒,现在他两只耳朵同时在听电话)喂!找波塔鲍夫吗?他不在这儿。不,党委会没开完,再过十分钟波塔鲍夫就来了。好吧,我转告。(他放下第二只听筒,又继续对着第一只听筒)水泥怎么样?全运来了吗?……
契尔尼柯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读一本封面很扎眼的书,这是他从椅子腿下的一只大黑皮包里拿出来的。
托里亚很感兴趣地围着契尔尼柯夫打转转,他一会儿蹲下来从下面看,一会儿又从契尔尼柯夫的肩头望过去,拼命想看清楚书名。最后忍不住了,便问道:“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您在看什么?”
契尔尼柯夫看了托里亚一眼,故意一字一顿地说:“惊一险一小一说。”
党委会办公室连着一间很小的房间,这里是托拉斯的播音室,里面装满了设备器材。
索洛马亨和巴塔尔采夫坐在桌旁。
巴塔尔采夫勉强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手里摆弄着耳机。
巴塔尔采夫: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索洛马亨:从哪方面来说?
巴塔尔采夫:就从那方面来说,我希望知道,您想达到什么目的?今天您主持的党委会使我感到很奇怪和不可理解,您打算围绕着这一事件掀起轩然大波吗?
索洛马亨:那么您希望怎样?不掀起大波吗?
巴塔尔采夫不知怎的把耳机拿下吹了吹,然后又把它们戴上。
巴塔尔采夫:我亲爱的,我始终希望一点:我和您在任何问题上都是一致的,而不是不一致的!
索洛马亨:(克制地)我最后的意见此刻还没有,我想先把问题搞清楚。
巴塔尔采夫:搞清问题也要用脑子!……
托里亚坐在窗台上,摇晃着两条腿,偷偷地对着玻璃窗子照自己留着胡子的面孔。
阿列克山得拉·米哈依洛夫娜·莫特罗舍洛娃突然出现了。她把自己那双还没彻底洗净的皮靴一只只地拿起来,把手伸到鞋里面慢慢地摸着。皮靴还是湿的,她叹了口气,又把它放到窗帘后面去了。
莫特罗舍洛娃:你们的波塔鲍夫结婚了吗?
托里亚:(庄重地)那还用说!跟丽达结了婚,她在幼儿园工作。她本来是个四级油漆工,可是他们的玛什卡病了,于是丽达就在玛什卡的幼儿园当保姆啦。工资当然减少了,不过更牢靠些。何况还有妞卡也在那儿。
莫特罗舍洛娃:哪个妞卡?
托里亚:嗯,就是老二,也许是老大,她和玛什卡是双胞胎。……
沙图诺夫继续研究着波塔鲍夫的笔记本。他戴着眼镜,拿着两只显然是不同颜色墨水的自来水笔,认真仔细地研究着本上的材料。她把一些数字抄到小本子上,心里计算着,考虑着,又同想着……
柳巴耶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仿佛陷入了沉思,他时而在这圈人旁站站,时而在那圈人旁站站,倾听着人们的谈话。不过,最吸引他的还是那间小播音室。他常常踱到那扇没有关紧的门旁,在这里放慢了脚步听着。但显然什么也听不到。
播音室。
巴塔尔采夫:(戴着耳机)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亲爱的!您的不幸就在于您觉得自己处于集体之上,而不是处于集体之中!
索洛马亨:我觉得自己是党委书记,不高于此,也不低于此。而您希望,党委的权力仅限于是托拉斯各处中的一个处。有生产处、计划处、编制处,同时还有一个党委。
巴塔尔采夫笑起来,摘下耳机。
巴塔尔采夫:您敬敬上帝电!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怎么,您当真认为,我竭力把党委置于我之下?要知道,当您不在场时我从未签署过一个计划,从未开过一次会议!您可以问问任何一个处长,这种情况有过多少次:他们拿着公文来,而我没有签字。我说:到党委去,同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商量一下!没有同党委会、同您个人取得一致意见以前,我没有做出过任何决定!
索洛马亨:那么契尔尼柯夫那件事呢?
巴塔尔采夫:什么——契尔尼柯夫?不能让契尔尼柯夫当总工程师,我希望,但我不能。
索洛马亨:因为鲍利斯·彼特洛维奇下了最后通牒——要他还是要契尔尼柯夫?
巴塔尔采夫:(衷心地)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爱维加·契尔尼柯夫。您认识他只有一年,可我了解他多少年啦!可是维加·契尔尼柯夫居然能做到使托拉斯各个营建处都反对他。如果任命他为总工程帅,那么这座楼里就要开始……那种所谓斗牛啦!会闹翻了天!而我们,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现在到了最后阶段,距离交工投产只剩下九个月啦!在交工这一年,我需要托拉斯象一个拳头那样,团结一致!……而您说,我在压制党委……其实,正好相反,我现在竭力使任何小事都取得一致意见,以便达到全面的团结一致!
索洛马亨:不错。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在三等问题上您很愿意和我取得一致的意见,可是当涉及到一些原则性问题时又怎样呢?
巴塔尔采夫:举例来说。
索洛马亨:譬如说吧。原来生产处一个月之前就交给您份分折报告,根据它来看,联合企业的交工投产处于遭到严重破坏的威胁之下!而关于这点,我只是在今天才知道,而且完全是偶然知道的!
巴塔尔采夫:(又笑起来)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交工投产是一种永远处于某种威胁之下的事物!而我和你应当开动脑筋想出办法,尽管有各种威胁,一定要使联合企业交工投产!而这一点我们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不要自己给自己设绊脚石!波塔鲍夫的笔记本,这是去年的事,您明白吗?我和您现在应当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
考赤诺夫站在通道门口气鼓鼓地抽着烟。丘宾和弗罗洛夫斯基交谈着。
丘宾:……我现也虽然一把年纪,可是还下决心学习!契尔尼柯夫也亲自鼓励我……他明白,当接替他的处长来到时,就会对我说:我们需要的是工地主任而不是个函授生,您懂吗?
弗罗洛夫斯基:这么说,契尔尼柯夫一定要调动吗?
丘宾:根据一切迹象看,他马上就要调走了……
一位妇女向开党委会的房间探了探头,用眼睛寻找着什么人,然后又缩回到门后。可是过了片刻,她还是犹豫不定地走进了房间。
这是一位青年妇女,约莫三十来岁。她同大家一样也穿着帆布裤和皮靴,手里拿着一卷图纸。从外表看,她显然也是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她已经回过家了:因为此刻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色彩鲜艳和样式普通的外衣,戴着一顶小皮帽。
“啊!”柳巴耶夫一看见她,就激动地喊起来,“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找您的!您好,吉娜·巴甫洛夫娜!”
沙图诺夫抬起了头,摘下眼镜。
“吉娜·巴甫洛夫娜,”他十分高兴地说,“已经通知您了吗?”他用手掌拍打着笔记本,“说句不客气的话,又发现经济学家啦!”
她没有坐下来,在站着听。
巴塔尔采夫和索洛马亨从播音室里走出来,看见了她。
“你说说,鲍利斯!”巴塔尔采夫带着责备的口气对索洛马亨说——继续着他们的争论,“您看!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她已经到这儿来了,米连尼娜,他已经向她交代任务了……他总是这样!(走过去对米连尼娜说)你好,吉娜·巴甫洛夫娜!新住宅怎么样?也不邀请我们去祝贺乔迁之喜?”他开玩笑地对索洛马亨抱怨着,“据说,她的书,她的书啊……简直是没工夫读!可是浏览一下也好哇!(对米连尼娜)对吗?允许吗?”
她不自然地晃动着手说:“请来吧,我随时欢迎。”
“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一切就绪啦!”十分激动的波塔鲍夫站在门口说。
“等等,”索洛马亨还没明白过来,“您不是去叫人吗?”
“我已经叫来啦,我就是我要叫的那个人!”
说着,波塔鲍夫把头向米连尼娜那面示意。
沙图诺夫:(还不能相信地)是您,吉娜·巴甫洛夫娜?是您吗?为什么您不告诉我?吉娜·巴甫洛夫娜,亲爱的!为什么您向我隐瞒这个?”
米连尼娜沉默着。
波塔鲍夫站在她背后,托里亚站在波塔鲍夫背后,以便随时准备干预并给予援助。
大家都围着他们。
巴塔尔采夫:一点也不明白!
索洛马亨:同志们,入座吧,继续开会。
大家坐下,每个人都不按原来的次序了,即席而坐,米连尼娜仍然站着。
巴塔尔釆夫:(忍耐不住地)老实说,您参预这个数字统计的目的何在?
米连尼娜:(声音不高地)嗯……要进行这次分析的这个想法、这个原则是由施工队提出来的,这个原则相当独特。他们自下面开始,从停工开始搞起,听有的数字统计都是他们做的。当然,我帮了不少忙,例如使用一些系数、供给他们必要的数字……最后,所有的统计数字我都仔细核对过,他们是无可指责的。
巴塔尔采夫再没有提出问题。
考赤诺夫:请原谅,他们为什么偏偏要去找您呢?
莫特罗舍洛娃:说的是啊!
米连尼娜:我给预备班兼课,教数学……这个队的青年就在那个班上,象托里亚·热里柯夫(她向托里亚那边一点头)、瓦列拉·弗罗洛夫斯基,(这时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弗罗洛夫斯基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他们请求我帮助,然后又介绍我和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认识(朝波塔鲍夫笑笑)。
巴塔尔采夫:(打断她的话,向感到很窘的弗罗洛夫斯基问道)这么说,您的孩子也在他队里?
弗罗洛夫斯基:在他队里。
巴塔尔采夫:(对波塔鲍夫)在您队里?
波塔鲍夫:在我队里。
巴塔尔采夫:(对弗罗洛夫斯基)也拒绝领奖金?
弗罗洛夫斯基低下了头。
巴塔尔采夫:(对弗罗洛夫斯基)格利沙,怎么能这样?原来您知道得一清二楚!您却不来预先通个信儿……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着!
弗罗洛夫斯基没有回答。
巴塔尔采夫:瞧瞧这个日子!一桩新鲜事接着一桩新鲜事!
索洛马亨:吉娜·巴甫洛夫娜,照您看,这个分析的价值何在呢?
巴塔尔采夫飞快地扫了索洛马亨一眼。
米连尼娜:这个分析的价值就在于它划了一条明显的界线,清楚地表明哪些取决于我们,哪些不取决于我们。据我所知,进行这种分析的想法产生于小伙子们的一次认真的争论之后。有些人说:“我们历来如此,可以说:秩序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而另一些人,其中就有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却认为,全部过错在于建筑工程的领导。(转身对波塔鲍夫)我全都说了,没关系吧?
波塔鲍夫:没关系,没关系。
米连尼娜:(继续说)从这个分析中我得出了一个主要结论:原来,使我们痛苦的与其说由于建筑材料供应不足,不如说由于自身的无组织性。
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契尔尼柯夫笑了笑。
莫特罗舍洛娃:结果怎样呢?是托拉斯领导有意识地进行欺骗,以便攫取奖金?(对米连尼娜)应当这样理解吗?
弗罗洛夫斯基:(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她)我请您原谅,(对波塔鲍夫)请您给队里打个电话,一定要打。
波塔鲍夫摆了摆手。
米连尼娜:我不能说,这是有意识的、预先策划好的欺骗。在供应方面确实存在着一定的缺点,但是谁也没做过准确的统计,而只是怀着但愿一切都好的愿望。这些缺点被大大地夸大了……当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第一次向我说明,他想搞个分析时,我是十分吃惊的。他干吗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证明我们不好的一面呢?而我们在处里一般总习惯于反过来考虑:应当证明我们比别人更强。这毕竟是我们的托拉斯啊!……可是工人们的视野看来要开阔得多,他们更加客观、更加冷静、更加严格地观察着我们的建筑工程……在他们身上,这种托拉斯的“爱国主义”要少得多,(对莫特罗舍洛娃)您向我问到领导吗?那就这么说吧,我深信,如果这份统计分析资料(指着笔记本)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打报告要求改变计划之前就摆到他桌上的话,他就不会那样去做了。
柳巴耶夫:那究竟为什么您始终不告诉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呢?这又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是最重要的统计资料!为什么您不告诉他?这些统计数字是干什么用的,它们有什么意义?
米连尼娜没有回答。
沙图诺夫伤心地摇摇头。
巴塔尔采夫:为什么波塔鲍夫对您的参预要保密呢?这简直更令人不能理解!
米连尼娜:(看着波塔鲍夫说)不,这完全是另一回事。我认为,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当这些数字统计完成之后我们要去找您,给您看,向您说明……
巴塔尔采夫:(急不可耐地)为什么你们没有那样做?
米连尼娜:我现在来说明……小伙子们前几天找了我,全队都来了。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说,由于现在要发奖金,全队决定拒绝领奖。他说,我也应当这样做。既然他们这样决定——显然这是有含义的。可是我……我不能(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不是由于它是奖金,……不是从钱的方面来考虑……我只不过是不善于、没有准备这样做。总之,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对。我们那时甚至争论起来,甚至有些队员也同意我的意见。(看了波塔鲍夫一眼)……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我说了没关系吧?(波塔鲍夫点点头)但是,后来他们仍然保留自己的决定,而我拒绝了。在这之后,我这样想,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也就不再提到我的名字了。也许,他认为,我害怕出现不愉快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无论如何,我没有请求过他对我的参预保守秘密。……
索洛马亨:吉娜·巴甫洛夫娜,您很了解施工队吗?您对他们印象如何?
米连尼娜:在我看来,这些小伙子是很有见识的人。他们很真诚,很正直。对什么都要刨根问底,都要搞搞明白。……您知道,我住在工地上是相当寂寞的,可是现在我有了朋友(笑了笑)。不久前他们还带我去打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拿起枪打鸭子。
巴塔尔采夫:(挖苦地)瞄准的是鸭子,打中的却是托拉斯!
米连尼娜:(沉默一下,低声说)鸭子我没打中……
索洛马亨:谢谢,吉娜·巴甫洛夫娜,谢谢您到这儿来,帮我们把事情搞清楚。还要谢谢您的是,当工人们去请您当顾问和向您求助时,您是那样关注地对待他们。
米连尼娜:再见。
有一段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
突然对话机响起来,索洛马亨按了下键盘。
对话机的声音: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是奥谢特洛夫。
巴塔尔采夫:(生气地)什么事?
奥谢特洛夫:我不知道,通知我尽快跟您联系。
巴塔尔采夫:给您通知的对,为什么把压气机车间的基座图纸给耽误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完全不能原谅的荒唐事?
奥谢特洛夫:我明白了。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有过这样的事,请原谅。
巴塔尔采夫:那么,为了使您更好地明白,星期六早上八点钟带着你处全体人员到压气机那里去!听波塔鲍夫队长的指挥!他会发给你们锤子,然后你们就来砸碎你们那个现在谁也不需要的基座!您清楚了吗?
奥谢特洛夫:清楚了……
巴塔尔采夫:请注意,我也要亲临现场,看看你们怎样去砸!
巴塔尔采夫关上了对话机。
波塔鲍夫站起来:“现在我想明确一下,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们的统计资料现在是需要进行核对呢,还是不需要呢?”
沉默。
波塔鲍夫:看来,不需要啦。那么,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想代表我们队提一个建议,可以吗?
索洛马亨:请提吧。
波塔鲍夫:是这样,既然削减计划我们做得不对,我队建议向总局提一个要求:超额完成的计划应当给我们一笔勾销!并且应当恢复原来那个我们可以完成、但我们没有完成的计划,让一切恢复本来面目。第二:既然奖金是假的,我队建议把奖金全部退回国家银行!把三万七千卢布全部退回!这是别人的钱,不是我们的钱,应当把它退回去!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这就是我们的建议。这是在我队会议上一致通过的。(波塔鲍夫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拿出一叠纸)这是记录。
巴塔尔采夫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考赤诺夫:你们建议什么?把钱再从人们手里收回来吗?
波塔鲍夫:对,收回来。
考赤诺夫:您好好想过没有,您说的是什么话!您知道,如果真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事?
波塔鲍夫:会发生什么事?
考赤诺夫: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您以为,人们是傻子么?是娃娃?一会儿给他们,一会儿收回来!您在工地呆了十七年,有没有过一次这样的事?
波塔鲍夫:没有过,那又怎么样?我们现在提出了这个问题这不就有啦!那时工地上就会有所改变!当我们把奖金一个不剩地退回去,当超额完成计划给我们一笔勾销,当我们从“优秀”变成“不好”——就象事实本身那样,我们要忍受这全部耻辱——这将是很大的耻辱,那时事情就要变成另外一种样子了!……因此,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带来这个建议,请求进行表决:通过还是不通过?
沉默。
巴塔尔采夫:哈哈,好哇!您知道,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此刻想的是什么?要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的那一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那就是,再没有人愿意坐在所谓领导者的安乐椅上了!……
弗罗洛夫斯基:(冷笑一声)我看,您夸大其词啦!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
巴塔尔采夫:不知道,不知道。也许有点夸张,也许说得还不够。可是我现在多么希望和他(指波塔鲍夫)换个位子呀。最好不是他,而是我站起来说,“我有一个建议!把奖金退回,把超额完成计划一笔勾销。把托拉斯的经理波塔鲍夫一笔勾销!我真希望自己体验一下处于一个能站起来作这种发言的人的地位的感受!我从来没有过处于这样的地位。当四五年我从前线回来时,我是二十三岁。在工厂干了一年,在学院读了四年,就到此为止了!以后接连不断地有人站起来说:应当把巴塔尔采夫一笔勾销!(对弗罗洛夫斯基说)格利沙,您把自己的瓦列拉送到学院去简直是白费劲儿,他在咱们这里工作多久了?
弗罗洛夫斯基:八个月。
巴塔尔采夫:看吧!小毛孩子才工作了八个月,就已经拒绝领奖金啦!队长坐在这儿已经代表他——可不是也代表他吗——说:把巴塔尔采夫一笔勾销,把索洛马亨一笔勾销!……那么,您,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您怎样看待他的建议呢?说说您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索洛马亨:(沉默片刻)我认为,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如果我们通过波塔鲍夫的建议,这将是正确的!
巴塔尔采夫:是这样……很好!(他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沿着桌子来回踱着)谢谢您的坦率,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他站到索洛马亨面前)不过请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果:他一赞成;您一赞成;而我一反对?不折不扣地反对!为什么你是如此自由的人,而我整个的人,您明白,就处于锁琏、处于这些铁链之中?为什么呀?
索洛马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让我们听听党委会成员们的意见吧。您已经知道我“赞成”,我也知道您“反对”,让我们来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吧。
巴塔尔采夫猛地把椅子一拽,坐下了。
考赤诺夫第一个发言。
“我不知道,在发奖金时,我们之中有谁在现场?亲爱的同志们,这简直象是一个节日啊!人们兴高采烈,心满意足,全部合乎人之常情地领走了!可是现在怎样?就算这里说的都对(指着笔记本)就算是把,可是这关大家什么事?这关工人什么事?我坚决反对波塔鲍夫的建议,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不论你们怎样讨论吧,工人们是没有过错的!”
索洛马亨:那我们怎样对待这些笔记本呢?
考赤诺夫:那您就把它们放进保险柜里去吧,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就让它们保险地躺着吧,现在挥舞双手已经迟了!如果应当惩罚谁,就惩罚谁,现在就开始吧!但是把钱收回来,办不到。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这是工人,您明白吗?
波塔鲍夫:工人又怎么样?他们是乌合之众,还是什么?不喂他,就要踢人?提工人!……考赤诺夫,用不着拿工人来吓唬人。我不是稻草人,你也不是稻草人。请把工地的全部队长集合起来,我亲自来解怿,为什么应当拒绝领这笔奖金,为什么这笔奖金不论对工人本身还是对国家本身来说,都是不合适的!
考赤诺夫:但是我认为,工人是配得到这笔奖金的,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配得到,仅此而已!即使是由于他们是准备完成并超额完成原先那个计划!这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做了该做的事,他们还要继续做!
索洛马亨:不管怎么说,奖金是根据实际结果,而不是根据一种愿望,也不是根据原则上的可能的事发给的。
考赤诺夫:可是这笔奖金已经发出去了,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发一出一去一啦!
柳巴耶夫站了起来。
“同志们,让我们来理解一点: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想达到什么目的?他希望,在托拉斯有更好的秩序。鉴于此,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知道我建议什么?必须制订出一个认真而周密的措施来改善建筑工程中的劳动组织。事先发出调查表,发给工人、队长、技师,并派出代表……”
波塔鲍夫:(打断他)我不同意!
柳巴耶夫:为什么您不同意这样做?
波塔鲍夫:因为我们这种计划措施已经泛滥成灾了!改进技术措施、改进质量措施、改进数量措施,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柳巴耶夫:好吧,那么我们这样做:把托拉斯的全体工程师、技术员召集起来,请波塔鲍夫·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同志,根据这些统计资料(指着笔记本)给他们作个报告。我认为,这将有很大的推动力,而且这样做本身也是很好的——一个工人以平等的身分出现在工程师们的面前!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您同意吗?
波塔鲍夫:(挖苦地)罗曼·吉利洛维奇,干嘛气魄那么小,只把托拉斯的工程师们集合起来?咱们把总局的领导们、部长们、学者们都集合起来,让我站在他们面前“以平等的身分”给他们开开窍!然后再通过电视放给所有的人看!放给全苏联看!让它传播开来!而阿列克山得拉·米哈依洛夫娜这时就在她那高塔似的起重机驾驶室里给小孙女织袜子!
柳巴耶夫:尊敬的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照我理解,如果您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是使问题更尖锐。从这个意义上说,对您的建议我表示欢迎!如果您确实希望托拉斯重新修改计划等等……那么,对不起,我对您这么做的目的就很不理解,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做做姿态是谁也不需要的!……
波塔鲍夫:总之,您反对?
柳巴耶夫:不错,在这种情况下,我反对。
莫持罗舍洛娃站了起来:
“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关于纪律,我还要说两句。在我们建筑工地上,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就没有‘不行’两个字,一切都通行无阻。上班迟到,可以,一点关糸也没有;闲逛,也可以……您看,图纸也能不按时送到,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们的托拉斯,就象是个没有篱芭的院子,处处通行无阻!但是当一切都可以的时候,集体就不存在了。甚至夫妻之间,如果一切所随其便,冢庭也就不存在了……譬如说,我是个起重机手,我的起重机是沿着轨道行驶的,从那儿到这儿,而高度也是有一定的限度。在托拉斯也一样:应当使一切问题都有自己的轨道。(对托里亚)瞧,他笑啦!有纪律,有轨道,就谈不上自由……随你去想吧,这些轨道往哪儿铺,应当需要什么样的轨道,这是一点不能含糊的!……”
柳巴耶夫:(打断她)阿列克山得拉·米哈依洛夫娜!您说说,您觉得波塔鲍夫的建议怎么样?
莫特罗舍洛娃:我觉得挺不错!……是个有见识的建议。当开始扣钱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考虑一下的。为什么发给奖金?人们不会问。可是要往回退的时候,人们就要问啦!这样就很好!
电话铃刺耳地响了一阵。柳巴耶夫拿起了听筒。
柳巴耶夫:(对着听筒)喂!……波塔鲍夫不能来按电话!正在开党委会!(放下听筒,对大家说)同志们,请大家发言简短些,快点结束吧,不然波塔鲍夫施工队的全部人马就要开进来示威了,就来显示他们的团结一致啦!
索洛马亨向弗罗洛夫斯基示意。
弗罗洛夫斯基站了起来。
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朝他的眼睛注视片刻,便转过头去。
弗罗洛夫斯基:同志们,今天我们要解决一个严重的问题。在我看来,它的意义正在于此。怎样向你们说明呢?举例来说吧。一个男子可以允许他的妻子和邻居去看电影。他认为这是正常的事。可是另一个男子,只要他的妻子对某个人微笑一下,他就要饱以老拳,因为他认为家庭的墙壁颤动了。而这样做,他也认为是完全正常的。全部问题恰恰在于,在我们心中,可以允许的与不能允许的事物之间的界限划在哪里!……你们知道吗?我家里这几天已经开过一次党委会了。晚上,我回到家,妻子就告诉我如此这般,咱家出新闻啦:列尔卡拒绝领奖金,他们全队都拒绝啦。我把他从床上揪起来:“这是真的?”“是真的,爸爸。”于是第二天早上,我说,你去领你的奖金,否则你的脚就不许再迈到这个队里去!可是他穿着裤衩站在我面前说:“我可以离开家,爸爸,但是我决不离开队!”事情发展到妻子急忙跑过来给我们拉架的地步!……老实说,发生了什么事?两个界限的冲突!在可以允许的与不可允许的之间的冲突!……我和我儿子谈了个通宵。是男人对男人的谈话,也是托拉斯的工作者与托拉斯的工作者之间的交谈。可是,结果就在那儿、在我家桌旁,我的儿子是对的!而在这儿,在这个桌旁,波塔鲍夫是对的。(对巴塔尔采夫)巴沙……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您把不正常的东西当成是正常的,把不能允许的当成是可以允许的,把不应份的,当成是应份的东西!……昨天,瓦列尔卡对我说:“怎么样,爸爸,明天您当然要反对我们队啦?”“你为什么这样想?”“因为,”他说,“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对我们的行动绝对不会喜欢的,而反对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的事您有生以来还从没有做过一次。”他说得真是一针见血。他又说道:“爸爸,我可以给您出个主意。您明天不要出席党委会啦。您就说生病好了。”而他那张难看的面孔显出极其挖苦、狡猾的表情。就是这么回事,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请原谅我,可是我赞成波塔鲍夫的建议。
现在轮到沙图诺夫,他是最后一个发言的党委成员。
沙图诺夫: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我听着您的话,一点也弄不明白——老实说,我身在哪儿,是在贵族女子学院,还是在大规模的现代化生产之中?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实干家,不错,还算不上很干练,但无论如何还是这种人嘛!我们应当正直,但我们不应当愚蠢!可是您看看,我们现在可能处于多么白痴的地位。就在不久以前,我们打了报告,要求并恳求改变我们的计划!费了好大的劲儿,总局才满足了我们的要求。费了多大的劲儿啊!可是现在,我们又要跑到同一个总局去,垂下眼睛,低声下气地说:我们那儿有个施工队长,他认为最初那个计划我们本来是可以完成的,因此,请求再恢复它吧……这简直是神话!我们和总局的整个关系就要见鬼去啦!要知道,当总局批准我们改变计划之后,它为此负的责任比我们的还要大!你们知道,由此会产生什么结果吗?同志们,我们不要想入非非啦!对我们来说,总局领导对我们托拉斯有好感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这既反映在供求方面,又反映在工资基金上,还有生活方面的其他一些重要物品上。要知道目前决定问题的不是工作而是人!我们感到非常重要的是,那些决定问题的人尊重我们……吉娜·巴甫洛夫娜刚才说过:我们十分热爱自己的托拉斯。不错,我们热爱它!这是生活的法则——我们要千方百计使你自己的组织变得更美好!这个法则总局是理解的。而波塔鲍夫建议的东西,总局是不能理解的!……这样做也是不行的!来了个波塔鲍夫,他带来两个小本本,立刻就搞得底朝天啦!要是波塔鲍夫不在我们托拉斯工作,要是我们在生活中多少走点运,那么,显然问题就不存在了。这么说,一切都是一个人引起的!……
索洛马亨:一个人并不算少,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就拿您来说吧。如果在您的位子上换上另一个人……
沙图诺夫:(克制不住地)如果在我的位子上换上另一个人,你们早就都被赶走了!
沙图诺夫坐下了。
索洛马亨:(转向丘宾)您有什么要说时吗?
丘宾在整个会议期间始终一言不发,此时始了起来:
“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责备我领了奖金,他说,我不配得到它。那好,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明天早上我把我的奖金退回到出纳处去。可以把我撤职——我要到波塔鲍夫队里去干活,做一名普通的水泥工。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大概不知道,在我们的工地上当工地主任是什么滋味吧。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它意味着从早到晚象狗一样地伸着舌头到处奔被!我从打下头一个木橛子开始,就没有过上一天正常、安静的日子!”
丘宾坐下来,但蓦地又站起来。
“我还想对考赤诺夫说两句。你记住,考赤诺夫,你离波塔鲍夫还差得远呢。你只关心自己。会掐着脖子逼人——这是你的拿手戏。不过象你这号队长,很快就要被赶下台的!你别笑。你所以能成为先进工作者只不过是因为工地上没有秩序!”
丘宾再次坐下,这次坐定了。
索洛马亨:(对契尔尼柯夫)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
契尔尼柯夫:(停顿一下)照我理解,如果波塔鲍夫的建议被通过,那么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就要被撤职。(沉默了一下)我衷心拥护这一建议。
沙图诺夫:(跳起来)您是个追名逐利的人!您想罢免所有的人——只留下您自己!当您有希望得到总工程师的职务时,您就去拍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的马屁!而现在您就胆大妄为起来了吗?盖棺论定还为时过早!(猛地转过身來冲着索各马亨说)党委会转了这么个大弯,这都怪您!怪您自己!急急忙忙地表态:“我——赞成!”您怎么想的,您以为作为一个党委书记首先表明自己的观点,大家就都会支持您?
索洛马亨:安静些,没什么可怕的事。
沙图诺夫:就是说,您同意契尔尼柯夫的声明?
索洛马亨:我认为,应当先听听契尔尼柯夫的意见。
沙图诺夫:而我认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索洛马亨:(对契尔尼柯夫)请吧,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
契尔尼柯夫:我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巴塔尔采夫站了起来:
“趁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还没有从托拉斯免职的时候,请你们允许他再说两句。老实说,我没有料到今天我们的谈话会走得这么远。我也不想隐瞒,我感到几分惶恐不安,因为今天我在这里看到和听到了许多事。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我认为,就应当走到底……您,波塔鲍夫同志,您根本没有理解,您带着自己的笔记本是在怎样的时刻、在怎样复杂的情况下出现的!……我本想稍晚些时候,而不是今天把这一情况汇报给党委会成员的,但是此刻不得不来做了(扫了索洛马亨一眼)。你们大家都知道,今年年底国家期待着我们把联合企业交工投产。而它将生产的那些产品已经签定了合同,分配到几十个企业。甚至还要输到国外!……可是现在我应当通知你们——联合企业交工投产受到严重威胁!(索洛马亨猛地仰起头、巴塔尔采夫直视着他的眼晴)不错,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很遗憾,问题正是这样……同志们,在这种条件下,我们不得不使联合企业在缺少某些项目的情况下交工投产……”
索洛马亨:(不由自主地)原来如此!
巴塔尔采夫:不错。缺少中心实验室,缺少修理机械供应站,也缺少净化装置。没有其它出路!……
索洛马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谁也不允许我们使联合企並在残缺不全的情况下交工投产!
巴塔尔采夫:(尖锐地)那么为什么三年前在建筑这个联合企业时却允许我们提前开始呢?管子没有!技术资料没有!可是计划却有!那时不是先开始修建地下管道,修筑道路,建立基地——而是开始造楼房、车间、砌墙!于是,象你们所知道的,建筑工程施工了——就是基因!以后便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繁殖!你们看看我们的施工现场——到处是壤沟深坑,整个操作法全被破坏了!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我们是在那种情况下开始的!……(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因此,波塔鲍夫同志,当你和米连尼娜在做自己的分析时(指着笔记本),他(头往沙图诺夫那边一摆)开了好几个夜车在做另一个数字统计!这个数字统计证明,从进行建设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处于这样一种条件下,从而使我们今天有权坚决要求从交工投产的联合企业中取消某些项目!……
索洛马亨:为什么党委会对这个数字统计毫无所知?
巴塔尔采夫:因为它还没有完成,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对党委会毫无隐瞒,也不想隐瞒。虽然您对我在这方面颇有怀疑。(对波塔鲍夫)我不想说,这虽(指笔记本)记的不是真实情况。如果把这里(又拍了拍笔记本)所反映的那一年单独来看,那是一点不差,完全属实的。不过这个真实情况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在他的分析中所指出的那个真实情況所决定的。你们全都估计到了,就是没想到一点,即建筑工程是在不正确的工艺操作规程之下开始的……那么现在请设想一下吧:当你们的小本本,连同鲍利斯·彼特洛维奇的数字统计——很快就要搞完——同时送到总局去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吧!同志们,他们会对我们说,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潜力?(他挥动着波塔鲍夫的笔记本)瞧,这就是症结所在!就在于你们不善于组织工人劳动!而不在于你们,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开始的!而我们关于要求改变联合企业交工投产的报告申请就要遭到拒绝啦!交工投产吧,他们说!要按照规定全而交工投产,没有商量的余地……建筑工程就要陷于极端困难的情况了。(对索洛马亨)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全面投产反正是办不到的!将会出现拼死拼活地突击任务,不过也无济于事……(对波塔鲍夫)波塔鲍夫同志,我请求您,衷心地请求您,作为一个在世上已度过五十二个年头的人,也作为托拉斯的经理——把您的笔记本收起来吧!把您的建议从议程上撤消吧!请相信我,这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既正确又公正的。请相信我,我请求您这样做,不是因为我害怕由于投产延期而受到惩罚。无论如何,不仅仅因为这些。我的话完了。
出现了沉默。
索洛马亨全身一动,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说,显然,他决定还是先听听波塔鲍夫怎样答复经理的。
此刻大家都望着波塔鲍夫。
波塔鲍夫:(声音不高地对巴塔尔采夫说)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那您为什么要开始?
巴塔尔采夫:什么我为什么要乐始?
波塔鲍夫:您为什么要那样开始建筑工程?
巴塔尔采夫:(笑了一下)您大概以为,既然我是经理,那我就什么都能办到?我有命令!有计划!
波塔鲍夫:而您就没有抵制?
巴塔尔采夫:我干吗要抵制?
波塔鲍夫:嗯,就为了不要在那种条件下开始建筑工程呵。事情会怎样收场您不是事先就知道嘛。
巴塔尔采夫:抵制了,波塔鲍夫同志,看您怎么想的!当然,我抵制了!
波塔鲍夫: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那您是怎么做的呢?
巴塔尔采夫:在总局谈过,和总局的领导争论过,申述过!甚至连娘都骂了!
波塔鲍夫:那他们呢?
巴塔尔采夫:可他们却拍拍我的肩膀说:没关系,一切都会正常的……
波塔鲍夫:那您呢?
巴塔尔采夫:我什么?
波塔鲍夫:那您不可以把问题摊牌嘛。起码也可以写个声明呀:要么是在一切条件都不具备时推迟建筑工程的动工,要么是把我撤职。
考赤诺夫:波塔鲍夫,看来您真是太幼稚了!就算把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撤了职,换上另外一个,也要动工的嘛!
波塔鲍夫:别这么说!当问题要到摊牌的地步,人们就要开始考虑了,脑子里就会思考一下所发生的事了。
柳巴耶夫;这可不严肃呵,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声明,摊牌,……您又从队长的小山头来议论啦。
波塔鲍夫:罗曼·吉利洛维奇,可是您看看,结果怎么样。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在这里从他那个山头来说,我这里出现停工现象是由于我们计划根本就订得不好。可是我现在看到——从我的山头——正是由于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开始了本来不能开始的那项工程,而这个计划本身,也就给搞得一塌糊涂了。(对巴塔尔采夫)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从您那方面允许这样做是个严重的失策……
巴塔尔采夫:(对波塔鲍夫,语气缓和了)譬如,这里坐着你们的处长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你们都明白,他对我谈不上友好。可是连他都可以告诉你们,我当时是多么不情愿让这项工程开工的。不管我有什么过错。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错。
契尔尼柯夫:您的说法不准确,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说不情愿,这不是事实。您希望您是不情愿的。三年前,大概就在我们现在坐着的这块地方,您,我,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和沙图诺夫站在这里,这块地方当时还闻不到水泥味,什么都还没有——既没有好的工作,也没有坏的工作。只不过是一片土地和站着的四个人,他们的任务是在这块土地上建造联合企业。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伙伴们,”您说,“我们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进行建设是多么了不起呵!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切都要慎重考虑,一切都要仔细估计到,最重要的是,”您那时说,“要正确地开始建设。”接着。您又补充一句:“我要使你们相信,建筑工程上的一切不幸就在于不恰当地、没有经过周密思考地进行动工。”您那时说,“给事业加上桂冠的不是结尾,而是开始。”接着,您又可着嗓门对着树林喊了一句:“是开始!”您当时说,“我向你们发誓,当我们还没有在整个工地现场铺好地下运输线、还没有修好所有的通路之前,我们决不开始建造一座楼、建造一堵墙!”……可是半年之后,您还记得吗?当已经开始动工,当一切已经没有按照计划、但是还来得及改变情况的时候……您记得吗?我们在您家里一直呆到深夜两点钟。我们商量好了,比他们,让那些季度指标、让那些累进计件工资都见鬼去吧!——应当决定主要的东西:投产!我向您发誓,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您说:“我们一个新项目也不再造了!”而我又一次地相信:是呵,不管怎样,还是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这就是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可是第二天早上便接到电话通知:开始建造一项新项目!……就象昨夜的谈话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打电话问:“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这是怎么回事?”“维克多·尼考拉耶维奇,别激动,我亲爱的,应当把这一季度对付过去,以后一切都要变个样。”但是那时我对您还是信任的。我相信,象您所说的,没有什么可怕的事,象您所说的,一切都会变好的,象您听说的,主要的是不要破坏我们和总局的关系。我相信,您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人,您知道该做什么。我原以为,“不要破坏和总局的关系”,这是您的战术,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可它原来是您的战略……不错,当您最后决定不任命我为总工程师时,我是有几分不快的。但是,您要知道,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我更多的不快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您。您曾亲自建议我担当这一职务,就象您支持我的意图和我的改建托拉斯工作计划一样……我甚至相信,您那时确实是真诚的。可是只要鲍利斯·波特洛维奇说一句“不”时,您就改变主意了。这不是因为,您对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比对我更珍视,更尊敬。而是因为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加入到您的战略之中。因为他的著名格言“我向总局上报是一个季度一个季度地单独算,而不是一股脑儿地算”,归根结底这也就是您的格言,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是个复杂的人,这是事实。而这一点总是博得我的同情。可是现在我懂了:复杂,这不是品质。这只不过是一种结构。复杂的人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个人的过错在于:我们当时是那样开始建设这项工程的,也在于我们现在又是这样来结束它的!
他说完了,但是没有坐下,他凝视着巴塔尔采夫,期待着他的回答。但是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没有说话。
于是索洛马亨开始发言了。
索洛马亨:好吧,我想,大家的意见都发表了吧?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让我们来表决吧。我想提出决议草案请你们注意,这个草案同时也是我个人对于此次所涉及的一切重大问题的观点。现在,做出下列决议:第一项:党委会完全赞许共产觉员波塔鲍夫同志和他所领导的拖工队所表现的具有原则性的行动;第二项:党委会费成托拉斯经理巴塔尔采夫向总局领导呈报波塔鲍夫施工队的统计资料,并根据这一统计资料提出要求,取消早先塞入托拉斯年度计划的、没有任何根据的修正方案。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后果是……
沙图诺夫:(打断他的话,急切地说)不行!不能这样做!不能自杀……
索洛马亨:(平静地)同志们,我还应当指出一点。我们毫无根据地修改计划的做法歪曲了社会主义竞赛这一概念。如果这种竞赛不是取决于集体的实际贡献,而是玩弄数字骗术,那还算什么竞赛呢?!鲍利斯·彼特洛维奇,何况正是在党中央委员会号召我们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对待组织竞赛活动的时刻!要知道,这是最有生命力的、最有创造性的事情!而形式主义、更坏的是对现实结果的歪曲,则会使社会主义竞赛在人们面前威信扫地!(沉默片刻,又以同样的声调说)第三项:党委会警告托拉斯经理巴塔尔采夫,对于联合企业不成龙配套地交工投产是根本不能宽恕的……
沙图诺夫:(克制不住地)那么,照您看,最好干脆把投产计划撕毁?!
索洛马亨:我认为,最好是——对国家来说是最好的——联合企业再稍微推迟一些时候交工,但是在质量上要绝对保证,并且要成龙配套地交出去!当然,由于破坏了期限,有人要受到惩罚。但这一点不能成为辩解的理由。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在这儿说了——他是在人所不能承受的情况下被迫开始这项工程的。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什么都没有。而现在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就产生了不配套地交工投产的想法,从而也要迫使未来的联合企业的经理象我们那样开始,他也会没有这,没有那,什么都没有!他也会摊开双手说:我没过错,都是客观原因!而这些客观原因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由于缺乏责任心造成的。在这里,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就是由于您个人缺乏责任心而造成的!……人们要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什么目的?要知道,这个联合企业不仅是现在,当我们建造它的时候是我们的!就是当我们把它交工之后,它仍然是我们的。我不能想象,在党委会的墙壁之内,对这些事还会有另外的看法!
他还没有说完,便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
柳巴耶夫拿起听筒,生气地喊道:“在开党委会!”
他搁下听筒,可是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柳巴耶夫: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吗——在开党委会!……什么?您说吧……噢……嗯……好,一定转告。
于是他搁下听筒,以意味深长的、观望的神态环视着大家。
莫特罗舍洛娃:(忍不住地)怎么啦?
柳巴耶夫:同志们,一个小小的通知。(他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神经质的冷笑)会计处来电话,瓦西里·特里风诺维奇(冲着波塔鲍夫客气地点点头)施工队就在刚才领了奖金!
波塔鲍夫:(茫然地)什么?
柳巴耶夫:您的施工队领了奖金。
说着他摊开了双手。
莫特罗舍洛娃:哎哟,天哪……
沙图诺夫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
考赤诺夫:(对波塔鲍夫表示同情地)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就是生活。
谁也没有看波塔鲍夫。
这时托里亚仿佛清醒过来似地跳了起来。
托里亚:等一等!这不是真的!这都是瞎编的!(对波塔鲍夫)瓦夏,我现在就骑摩托车回去,把一切搞清楚!(突然醒悟过来)不,我还是打电话!(奔到电话机旁)喂,喂,给我接三十三处会计科!快点,喂!会计科吗?三十三处吗?我是党委会!关于波塔鲍夫施工队!关于奖金!您怎么知道他们领了奖金?全体吗?不是,那您把名字念一下!对,我听着……郭洛瓦诺夫,(高兴地往上一踹)什么郭洛瓦诺夫?我们队根本没有这个人!(对波塔鲍夫)我说过嘛,瓦夏!(对着听筒)最好我给您念念名字,您找找看,他们领了还是没领。舍少夫,舍少夫·尼古拉!(眉开眼笑)没领!(胜利的表情面对大家)柯里卡·舍少夫没领!(对着听筒)那么瓦列拉·弗罗洛夫斯基?噢,没领!还说全体呢……马特维耶夫·叶果尔!(不安地)不,您仔细核对一下……有他的签名吗?嗯,好吧……看看萨莫赫瓦洛夫……(丧气的声调)也领了?吉里洛夫……尼基琴珂……柯罗柯夫·伊万·伊万诺维奇……也领啦?库罗赤金……彼特洛夫……(大声地)什么,就这些?(情绪转高昂)这就是领奖金的全部人员吗?好吧,再核对一遍!嗯……嗯……完了吗?好吧,谢谢您!(放下听筒,转身对波塔鲍夫说)统共七个人领了奖金!还说是整个队!(可是突然之间,又用绝望的声调说)真是软骨头!
波塔鲍夫吃力地站了起来。当托里亚给会计科打电话时,他脸上毫无表情,他把一对紧握的大拳头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此刻他站了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来。他转过身,不知不觉地朝门口走去。
托里亚:瓦夏!
托里亚着急地想跟在波塔鲍夫身后奔出去,但索洛马亨的一只手用力按住了他的肩头。
门在波塔鲍夫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托里亚:嗳!见鬼!这些家伙,大概就为这事老来电话,想事先告诉瓦夏……
沙图诺夫:(干巴巴地)我想,是散会的时候了,同志们,该结束了。
索洛马亨:鲍利斯·彼特洛维奇,党委会继续进行!(站起来,情诸越来越激昂)我认为,施工队部分队员领了奖金,对于我和你们来说,丝毫没有什么改变。我认为,如果我们现在不通过波塔鲍夫的建议,我们这个党委会就应当见鬼去!我们很善于并且很喜欢站在讲台上用漂亮的词句谈到工人阶级!我们的工人是有知识的、现代化的、有智慧的、有文化的,是我们建筑工程的真正的主人啊等等!可是当他,当这个主人到这儿来找我们,当他向我们陈述了他所感到的一切痛苦时,我们就认不出他来了!起初我们判断他是个贪图私利者!后来我们认为,他是个傀儡!再后来我们又说:你是个好小伙子!不过请带着你的小本本向后转吧!它妨碍我们!鲍利斯·彼特洛维奇,您可知道,为什么这七个人此刻领了奖金?就因为他们不信任!因为他们不相信波塔鲍夫能达到什么目的,能在这项工程中改变什么!那么,难道我们现在就不能来证实它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为什么要破坏人们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信任呢?相信你在生活中不是任人随意摆布的小卒,相信你能够改变什么,能够改动什么,能够做得更好。我们是苏联共产党党员,我们不是一〇一托拉斯党党员,这个党是没有的!我们在这个托拉斯工作,但是我们工作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荣誉,更何况是虚伪的荣誉,我们工作是为了我们的托拉斯!……我现在将共产党员波搭鲍夫的建议付诸表决,赞成的请举手。
于是他自己举起了手。
莫特罗舍洛娃举起了手。
弗罗洛夫斯基举起了手。
索洛马亨:请放下,谁反对?
反对的有沙图诺夫、考赤诺夫、柳巴耶夫。
三票赞成,三票反对。没有参加表决的只有巴塔尔采夫,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索洛马亨:而您,巴维尔·叶米里雅诺维奇,您投反对票喽?
“不,那为什么,”巴塔尔采夫精神一振,“我赞成。”
他举起了手,一只手就这样举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放下来。
素洛马亨:波塔鲍夫的建议获得多数票通过,党委会现在可以散会了。
突然感到夜幕已经降临了。窗外黑了,屋里也很暗了。
莫特罗舍洛娃从桌旁站起来,走到门旁,摁了下电钮,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屋子。
这时党委会的其他成员也站了起来。契尔尼柯夫第一个拿起皮包急冲冲地走了出去。既没有环顾周围,也没和他人告别。但是在通道里,他放慢脚步,停了下来——仿佛想等等谁但是没有等,又向前走了。
丘宾戴上自己的帽子,也跟着走了出去。
莫特罗舍洛娃不知想着什么事,脸上露出笑容,她走到屋子的一角去换靴子,然后慢慢地用报纸把便鞋包起来。
弗罗洛夫斯基、沙图诺夫、柳巴耶夫、巴塔尔采夫都走了出去……
在已经走空了的桌子旁边只有两个人仍坐在那里:索洛马亨和托里亚。托里亚奋力在一张纸上记录着,索洛马亨慢慢地口授:
“……讨论了联合企业三十三处施工队长、共产党员波塔鲍夫同志的意见,党委会做出了如下决议:第一项,完全赞许共产党员波塔鲍夫同志的具有原则性的行动……”
他还在继续口授着,而这时银幕上出现了整个建筑工地的夜景。机器轰鸣,热火朝天,一片沸腾景象。
巴塔尔采夫穿着一件敞开的风衣,默默地、若有所思也在工地上慢慢地走着。
这时响起了索洛马亨平静地口授着的画外音。
“第四项,在即将召开的托拉斯党的会议上将讨论……”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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